一生惟教書與藏書二事
徐信符(1879—1947)名紹柴,字信符,以字行。其祖籍浙江錢塘,先世游幕於廣東,遂籍番禺,徐信符出生於廣東英德,後遷居廣州狀元橋(位於今小北路)。徐家世代書香,其伯父徐顴為經學大師,族兄徐紹核曾在孫中山主粵時任廣東省長。徐信符9歲喪父,少年孤苦,但他聰敏好學,每每深夜苦學不輟。
愛書堂 |
莫嫌舊學偏新學 |
心遠廬 |
不薄今人愛古人 |
近代 徐信符 |
蔡國頌 徐信符《南州吟草》小議 (節鈔) 名山自有千秋業,氣節棱棱萃一身。 徐信符,原名紹棨,以字行。先世自浙江錢塘游幕廣東,入籍番禺捕属。番禺捕属人中,如胡漢民、朱執信、古應芬、許崇智、葉恭綽等,均為民國政要,與徐信符有親戚、同鄉、同學或同案的關係,而其堂兄徐紹楨先後曾任南京衛戍總督及廣東省長的要職。徐信符大可以通過他們的關係,謀取一官半職,然而他却生性恬淡,無意宦途,一心以收藏、整理鄉邦文獻典為職志,廣印群書,嘉惠學人,從事教育,培養人材。 他的詩作本來不少,但因無意存稿,再加上戰亂頻仍,散佚不少。他的《南州吟草》於1989年由他的孫女徐家鳳女史“汰其意之重出者、辭之陳故者”,僅存一百三十一首(見莫尚德《南州吟草》序),由香港何耀光先生印行 ,成何氏至樂樓叢書第三十三種。但從集中第四十三頁《甲申九月移研鐵城登署後山亭眺懷有作》一詩及其夾注「時法國挑衅,沿海戒嚴」叙述的史事中 ,可見看出有個別的詩並非徐信符所作,可能是他的先人的作品。(查甲申為1884年或1944年,徐信符生於1879年,如果是1884年,徐信符才五歲,如果是1944年 ,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未結束。「時法國挑衅,沿海戒嚴」 ,與史實不符)從確信是徐信符所作的詩中,可以反映他淡泊名利,氣節凛然,愛國憂民的高尚情操。 從事游幕,要有一定的文化素養。徐信符的父親徐守初曾教育他:「吾家世以游幕為生 ,然子弟必須讀書,方有操守品節。」(莫尚德《南州吟草》序)他的祖父又曾自題楹聯曰:「庭前隙地多種竹 ,家有餘錢但買書。」因此,他的家庭有良好的道德教育和愛讀書的傳統。這些家鳳在《南州吟草》多有反映。
自題南州書樓
佚題 這首詩是夫子自道,一種以坐擁百城,研究學問,悠然自得的心態,躍然紙上。 「風雲變幻倏多端」,「唐經宋槧尚隨身」,「依然窮措一書生,港澳周游作舌耕,」1938年10月 ,日軍南侵廣東,他只得挈家携帶一小部分珍貴的典籍,走避香港,僕僕於港澳兩地之間,以教書維持一家生活。 對於南州書樓和帶不走的典籍,他是念念不忘的。
港寓憶南州書樓 抗戰勝利後,他回到南州書樓,禁不住內心的喜悅,他寫道:
乙酉十二月回省登南州書樓用東坡題薛周逸老亭韻 到了七十歲生朝的時候,他總結了自己的一生,感到能收藏這麽多書 ,親手整理 這麽多典籍文獻,印行這麽多書籍,從事教育這麽多年,培養了這麽多人材而感到老懷歡慰,欣然命筆,。賦《七十初度述懷》七律兩首:「・・・・・・・・登樓有榻容徐稚 ,講學終身老鄭虔。但願從心不逾矩,文星熠熠耀書田。」 ; 「・・・・・・・・天祿琳琅儲十萬 ,名門桃李越三千。百年耆舊多蒿里,文獻維持忍息肩。」表達了內心的喜悅和繼續不懈維持文獻的决心。 徐信符是個老學究,但偶亦作《無題》一類的艷詩 ,却絕無輕佻儇薄,無聊庸俗的句意,真正做到艷而不淫,例如: 幔卷星河入畫樓,香肩誰並感牽牛。因緣永締三生約,契闊何嫌一度秋。久別始知情更艷,佳期况後好相求。痴心獨笑痴兒女,細語瞞人祝未休。
七夕 又叠前韻 然而在《南州吟草》中 ,這類詩只不過是游戲文章而已,令人欣賞的還是他的反映抗日戰爭時期,廣州、 香港淪憤e後的詩。 1938年10月12日,日本侵略軍在惠州大亞灣登陸,分兵兩路,直指廣州。一時間風聲鶴唳,廣州一片騷動,較富有的人爭相乘船往港澳逃難,奸商和不法分子乘機哄抬船票價格 。17日,警察奉命到民家通知疏散,廣州更為緊張混亂。百姓紛紛收拾簡單行装,扶老携幼逃離廣州,大批物資、 儀器、圖書委棄路旁。敵軍未臨城下,市長、 司令員已先棄城而逃。下面這四首《佚題》七律 ,就是記叙廣州將失陷時期的記事詩:
大亞灣頭鶴唳驚,忽聞鄧艾入陰平。漫誇天塹難飛渡,共道空城盡靡旌。南海衣冠徒有氣,北門鎖鑰已無聲。流離瑣尾將何往,一葦千金不計程。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侵略軍攻陷香港,徐信符目睹敵人的暴行,親身體會到流離顛沛之苦,悲憤莫名,他寫下了題為《香港》的七首絕句 ,其中第四、 六、七三首,寫來頗類竹枝詞的風格。 最憐送燕與棲鴉,刀劍光芒怨日斜。安得女閭三百户,滿園春色植櫻花。 日本侵略軍侵占一地,都拘禁婦女,强迫充當慰安婦 ,供其獸兵蹂躪。 煌煌輿馬幾留停,遍設長亭與短亭。屏氣鞠躬常致敬,神荼鬱壘顯威靈。 日本侵略軍在香港遍設崗哨,經過的人須向其鞠躬致敬 ,否則遭到拘禁毒打。 長繩時見拽通衢,緹騎森嚴□疾呼。寄語哥哥行不得 ,出門須佩護身符。 日軍常常施行戒嚴,逮捕反日愛國人士,國人出門須佩帶良民證 ,否則會被認為是可疑分子。 日軍占領香港之後,徐信符在1942年一度回到廣州,目睹在日寇侵占下的廣州,一片荒凉破敗,頹垣斷壁,幾許人在饑餓綫上掙扎,周邊郊野掘冢椎埋 ,物質奇缺,以至文獻典章也只好挪作日用品,斯文墜地,他把這時的廣州比作鮑照筆下的蕪城,沉痛地寫下了《佚題》五首絕句:
越台無恙古雄風,華屋山邱一望中。樓閣連雲多撲地,斷磚殘瓦夕陽紅。 徐信符的這一類詩,可以作為省港兩地的抗日戰爭史詩來讀,尤其對於置身此時此地的人來說,會勾起對往事的沉痛回憶。 徐信符值得人們尊敬的地方,不僅僅在於學識淵博 ,一生致力於藏書、 印書和教書,還在於人品的高潔。他不但不慕名利,放棄可以從政為官的機會,特別是拒絕利誘,寧願過着清苦的生活,也不任汪偽時期廣東大學的要職。他謝絕他執教嶺南大學時的學生林汝珩的禮聘(林當時任汪偽的廣東省教育廳長兼廣東大學校長)。他有詩記載:
答客詢問是否應聘廣東大學 他在《沈次高見招賦見志》寫道: 容易秋風又一年,亂離頻感歲華遷。搶攘世局嗟何極,通介家風幸尚存。决不登場同傀儡,但能養氣即神仙。白圭三復吾知勉,無易由言保性天。 他要保持祖輩遺留下來的“通介家風”和自己的清白 ,不作任何人擺佈的傀儡。
觀世 徐信符這首《觀世》詩 ,把他的內心世界表白無遺,窮途痛哭、 守拙安命是一回事,可决不羨“臨水樓台”,去充當走狗漢奸,即使是只從事教育工作也不為。對那些落水狗嗤之以鼻,斥責他們是“沐猴而冠”,指他們决不會有好下場。 同樣,他的咏物詩,以物喻意 ,表達了他清高兀傲的性格: 「不嫌籬下聊依寄,賴有黃花寫寸衷。」《雁來紅》;「堅白早能涵玉潔,模梭翻欲笑珠圓。」《銀杏》;「勁節非惟秉四時,貞心直欲彌千古。」《杜少陵古柏行》。 徐信符的詩風吐屬清雅,明快流暢,無論長篇的古風或絕句,都注重音節的和諧。他滿腹經綸却不大賣弄,不用冷僻的典實,再加上興觀羣怨,深得風人之旨的愛國詩心,大節凛然的民族正氣,與陸放翁同。所以人們認為他的《南州吟草》 雖然是「餘事作詩人」(《南州吟草・早起》 之四)而「憂國憂民見性真」(同上),詩風近於劍南。但我個人却以為他反映抗日戰爭的篇什,寫來蒼涼悲慨,與元遺山同一筆調,這應該是「江山不幸詩家幸,賦到興亡句便工。」罷!
徐信符著有 廣東藏書紀事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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