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舘 |
夜總會的情調 |
水族舘 |
大冷天時露雙肩露手臂。 |
是魚的七彩繽紛的都市 |
因為天鵝絨帷幔和地氈 |
那裡的 |
也披着厚厚的暖氣。 |
有爭食於玻璃缸內的 |
大熟天時穿毛線衣。 |
變種的金魚 |
冷氣叫她打噴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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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古先生 |
「來吧,喝點香檳。」 |
他很悲哀 |
樂台上和舞池間的蠟板 |
思古的幽情而今也漲價了 |
盪漾着銀的粉,金的波。 |
挾着內藏線裝書一本的公事包回家 |
晃動着的身與手,頭和腳 |
在路上 |
像鐘擺,章魚爪,鶴嘴鋤・・・・・・ |
鷓鴣不啼汽車啼 |
此外四下裡朦朦朧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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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咿咿哦哦。 |
他自以為叩的是古代的銅環 |
那「情調」,黏黏搭搭的 |
而且門上的銅環綉了綠 |
像糯米飯一鍋。 |
但門開處 妻子提醒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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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幹嗎不停地按門鈴 |
「Darling,這挺有意思啊?」 |
很悲哀 |
他和她在這裡並不孤單 ―― |
他生錯了年代 |
曲終時起勁地拍掌,拍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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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走無聊和那無聊的夜晚。 |
殯儀館 |
然後坐一會,跳一陣 |
是死者生前那幀最好的照片 |
等麥克風下一次的哭喊。 |
放大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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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公開展覽的場合; |
無題 |
是身穿白衣麻布了的「堂倌」 |
一 |
一段熟練 |
許多年前第一次 |
而沒有感情的唸白; |
踏進「寫字樓」的升降機 |
是一叠奠儀,眾多的鞠躬 |
他想到往後美妙的日子 |
染着汗水的鮮花,弔帳 |
步步高升 |
以及映着燭光的眼淚 |
當個高級職員 |
和藏笑的愁容之陳列; |
或者什麽主任,然後經理 |
是生對死的 |
身旁坐着女秘書 |
最後的尊敬 |
放是他摸摸白領上的新領帶 |
和最大的禮貌之鋪張; |
笑了,推開那刻板的大門 |
是勾心鬥角之幕後的 |
從此他每天早到遲退 |
披蔴帶孝的台前 |
拼命打字 |
計算着遺產的靈魂 |
在打字機單調的聲響中 |
綵排後演出的獨幕長劇; |
歲月在枱角留下一點齒痕 |
是黃袍尚未脫下的法師 |
他的青春卻匆匆過去 |
敲木魚啊誦經啊之餘 |
文件夾子舊的換新了 |
吃的「新奇士」橙,談的馬經; |
他還是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
是臨上道場前的尼姑 |
高升的梯子又陡又窄 |
喝罷咖啡 |
當年的信心已變了心驚 |
手中的一份娛樂報; |
如今,天天伴着他的是 |
是守靈的麻雀牌上 |
老花眼鏡和胃病 |
熱熱鬧鬧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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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悲哀哀的熱鬧; |
二 |
是喪事專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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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血色的指上 |
回家 |
一顆驕人的鑽石 |
腦子裡漲滿了 |
也是漲風中 |
分期付款的帳單 |
一份高價的奢侈; |
加上了水電油鹽醬醋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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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 |
殯儀館,在都市 |
人聲車聲銅敲鐵打 |
只肯接待 |
抬頭沒有風景 |
那付得起價錢的死亡 |
這邊高樓那邊大廈 |
是冷酷的化妝師。 |
城市越來越脹越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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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越來越縮越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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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遺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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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朵枯萎的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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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畫廊上看畫 |
夜和招牌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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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 |
遠看 |
滴水的荷花 |
直的光柱,橫的光層 |
小小的 |
近看 |
也是荷花,荷花 |
紅綠藍黃的燈,燈 |
當年畫師下過許多工夫 |
象牙色的月亮 |
學技法 |
在這城市的上空 |
所以一勞永逸了 |
變得暗淡了 |
眼前那標價一萬元二萬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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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葉朵朵 |
一排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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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帘」 |
據說妙的是 |
賣色情不賣酒 |
不着半點人間煙火 |
「音樂廳」是「酒帘」 |
那些山,那些石 |
高樓的牆上 |
那些技法,技法 |
大厦的電梯前 |
那些淑女圖上的臉 |
窗外的騎樓 |
一個個像觀音菩薩 |
「公寓」的樓梯口 |
永遠那樣莊嚴那樣圓 |
舞院的左左右右 |
呵,這一幅,浪滔滔 |
亮着,亮着 |
長河上一葉扁舟 |
廣告的霓虹 |
舟上的人物穿「道袍」 |
「低廉代價,最高享受」 |
那一幅,白雲深處 |
「皮膚尿病」 |
高山群樹古亭前 |
什麽「神」跟着「第一流」 |
有小小的人影,孤零零 |
「專醫」什麽 |
據說這是二十世紀 |
什麽「得永生」・・・・・・・ |
碩果僅存的最佳之丹青 |
奇形怪狀的夜 |
而畫師呢,國際聞名 |
奇形怪壯的燈,燈 |
是當代的隱士 |
遠看 |
是常常在異國的天空上 |
直的光柱,橫的光層 |
飛來飛去的陶淵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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