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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   近體詩    古體長詩   1..  2..
 



三吏,三別

原注:收京後作。雖收兩京,賊猶充斥。

至德二年(757)冬,李俶(肅宗長子),郭子儀,李光弼,王思禮收復兩京,形勢大有轉機。乾元元年(758)冬,郭子儀等九個節度使率兵二十萬圍安慶緒於鄴城 。次年春,史思明派援軍至,唐軍終因指揮混亂潰敗。郭子儀等退守河陽,局勢復趨緊張。為應戰事之急,官府四出抽丁,百姓苦不堪言。這時杜甫正好從洛陽回華州住所,沿途見差吏如狼似虎,民不聊生,到處都是紛亂悽慘的景象,便有感而寫下了新安吏,潼關吏 ,石壕吏,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六篇。六篇為一個組詩,世稱 三吏”,三別  

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送行勿泣血,僕射如父兄。

本篇寫征夫訣別的悲動。新安,今河南省新安縣。

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踰牆走,老婦出看門。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一作到),二男新戰死。
(一作在)者且(一作是)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惟(《文粹》作所)有乳下孫。有孫(陳浩然本作孫有)母未去,出入(一作更)無完裙(一云:孫母未便出,見吏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在暮色蒼茫之時,作者途經石壕,向鄰家借宿。他目睹一幕官差夜中拉伕的慘劇,聽到老婦悲憤的哭訴。

潼關吏

士卒何草草,築城潼關道。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餘。借問潼關吏,修關(一作築城)還備胡?要我下馬行,為我指山隅。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踰。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丈人視要處,窄(一作穿)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吳作千)古用一夫。哀哉桃林戰,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關將,慎勿學哥舒。

石壕西行,便是潼關,它是扼守長安的戰略要地。鄴城敗後,洛陽緊急,長安也有再度陷賊的危險。為備萬一,唐軍又在潼關大築工事。     一天,作者路經此地,只見築城關道,上下忙碌,便與督役攀談起來。他希望守將能吸取潼關慘敗,喪師廿萬的沉痛教訓,依險堅守,切勿輕舉妄動。

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一作固)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結髮為妻子(樊作君妻),席不煖君床。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君行雖(一作既)不遠,守邊赴(一作戍)河陽。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父母養我時,日(一作月)夜令我藏。生女有所歸,雞狗(一作犬)亦得(一作相)將。君今生死地(《杜臆》作生死地,陳浩然作死生地,一作今往死地,一作生往死地),沉痛迫中腸。誓欲隨君去(一作往),形勢反蒼黃。勿為(一作改)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自嗟貧家女,久致(一作致此)羅襦裳。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這是一個新婚女子對征夫的臨別之言。結婚第二天,她丈夫就被徵赴河陽戍守。她先是埋怨,後悔,轉而勉勵丈夫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最後向丈夫表示自己的忠貞,並希望夫妻永不相忘。

垂老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一作死)不得安。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幸有牙齒存(一作好),所悲骨髓(一作肉)乾。男兒既介冑,長揖別上官。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晉作獨)寬。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一作盛)端。憶昔少壯日,遲迴竟長嘆。萬國盡征戍(一云東征),烽火被岡巒。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這是一個垂老征夫的自述。他子孫都已陣亡。現在又輪到他上前綫了。老妻臨別哭送。同行為之辛酸。他時而自慰;當想到此去必不歸 ” 馬上就要棄絕蓬室居”時。他病苦得肝肺崩裂。

無家別

寂寞天寶後,園廬但蒿藜。我里百(一作萬)餘家,世亂各東西。存者無消息,死者為(一作委)塵泥。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一作故)蹊。久行見空巷(一作室),日瘦氣慘悽。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四鄰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宿鳥戀本枝,安辭且窮棲。方春獨荷鋤,日暮還灌畦。縣吏(一作令)知我至,召令習鼓 鞞。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近行止一身,遠去終轉迷。家鄉既盪盡,遠近理亦齊。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溪。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

一個敗陣歸來的征夫,見里巷一空,園廬蕩盡,不勝酸楚。他想獨個兒重理舊業,沒料到縣吏又徵調他到州上服役。這一次他孑然一身,無家可別,只得懷着滿腔的悲憤踏上新的路程。

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
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於本篇的歷史背景 ,一說是進攻南詔,一說是用兵吐蕃。至於哪一說較確當,那是無關重要的。再說,文藝作用往往集中地反映某一社會現象,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限定它為某一歷史事件而作 ,恐怕未必妥當。

首詩寫送別征人的悽慘場面和征夫的怨訴 ,深刻地揭露唐帝國長年用兵的惡果,表現人民對統治者窮兵黷武的痛恨和斥責。

麗人行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
葉垂鬢唇 。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
就中雲幕椒房親。賜名大國虢與秦。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
犀箸饜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黃門飛鞚不動塵,御廚絡繹送八珍。
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實要津。後來鞍馬何逡巡,當紅軒馬入錦茵。
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本篇寫於天寶十二年(753)春。
楊貴妃的三個姐姐分別被玄宗封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天寶十一年(752),楊國忠通過裙帶關係,爬上了右丞相兼吏部尚書的高位。楊氏兄妹可謂"並承恩澤 ,勢傾天下"了。史載:"玄宗每幸華清宮,國忠姊妹五家扈從。每家一隊,着一色衣。五家合隊,照映如花,遺鈿墜舄,瑟瑟珠翠 ,燥燦爛芳馥於路。
此詩內容描述這些貴人們遊宴曲江的情景。

哀江頭

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
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昭陽殿裡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
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箭正墜雙飛翼。
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遊魂歸不得。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
人生有情淚霑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本篇與春望同時作 。長安朱雀街東流水縈迴之處,就是曲江,江頭指的就是這個地方。曲江在秦為宜春苑,在漢為樂遊園,唐開元年間經過疏鑿營建,成為玄宗,貴妃常常遊行之所。
肅宗至德二年(757)三月,杜甫避開長安叛軍的耳目,潛行至曲江。他想起昔日玄宗,貴妃"霓旌下南苑"的氣派和貴妃專寵驕奢的情景,想起安史作亂,長安撓 ,玄宗出走和馬嵬驛的悲劇,他還想到國家的危難,人民的疾苦和個人的不幸。他愁思翻湧,悲不可遏。詩歌以叙事為主體,先寫目前所見,再倒叙一筆 ,又折回目前,波瀾起伏。中間一段描寫細膩。與上,下文硬筆成鮮明對比,極為老健。

北征

皇帝二載秋,閏八月初吉,杜子將北征,蒼茫問家室。維時遭艱虞,朝野少暇日;
顧慙恩私被,詔許歸蓬蓽。拜辭詣闕下,怵惕久未出。雖乏諫諍姿,恐君有遺失。
君誠中興主,經緯固密勿。東胡反未已,臣甫憤所切。揮涕戀行在,道途猶恍惚。
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霏霏逾阡陌,人煙眇蕭瑟。所遇多被傷,呻吟更流血。
回首鳳翔縣,旌旗晚明滅。前登寒山重,屢得飲馬窟。郊入地底,涇水中蕩潏。
猛虎立我前,蒼崖吼時裂。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車轍。青雲動高興,幽事亦可悅。
山果多瑣細,羅生雜橡栗。或紅如丹砂,或黑如點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齊結實。
緬思桃源內,益嘆身世拙。坡陀望鄜峙,岩穀互出沒。我行已水濱,我僕猶木末。
鴟鳥鳴黃桑,野鼠拱亂穴。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潼關百萬師,往者散何卒!
遂令半秦民,殘害為異物。況我墮胡塵,及歸盡華髮。經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
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背面啼,垢膩腳不襪。
床前兩小女,補綴才過膝。海圖拆波濤,舊繡移曲折。天吳及紫鳳,顛倒在短褐。
老夫情懷惡,嘔泄臥數日。那無囊中帛,救汝寒凜慄。粉黛亦解苞,衾綢稍羅列。
瘦妻面復光,痴女頭自櫛。學母無不為,曉妝隨手抹。移時施朱鉛,狼藉畫眉闊。
生還對童稚,似欲忘饑渴。問事競挽鬚,誰能即嗔喝?翻思在賊愁,甘受雜亂聒。
新歸且慰意,生理焉得說?至尊尚蒙塵,幾日休練卒?仰觀天色改,坐覺妖氛豁。
陰風西北來,慘澹隨回紇。其王願助順,其俗善馳突。送兵五千人,驅馬一萬匹。
此輩少為貴,四方服勇決。所用皆鷹騰,破敵過箭疾。聖心頗虛佇,時議氣欲奪。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足拔。官軍請深入,蓄銳伺俱發。此舉開青徐,旋瞻略恆碣。
昊天積霜露,正氣有肅殺。禍轉亡胡歲,勢成擒胡月;胡命其能久?皇綱未宜絕!
憶昔狼狽初,事與古先別:奸臣竟葅醢,同惡隨蕩析。不聞夏殷衰,中自誅妹妲;
周漢獲再興,宣光果明哲。桓桓陳將軍,仗鉞奮忠烈。微爾人盡非,於今國猶活。
淒涼大同殿,寂莫白獸闥。都人望翠華,佳氣向金闕。園陵固有神,掃灑數不缺。
煌煌太宗業,樹立甚宏達。

至德二年(757)八月。杜甫由鳳翔回鄜州探家。本篇寫於到家之後。征,旅行。鄜州在鳳翔東北,故以"北征"名篇。
北征》與《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同以探家為題材,但較後者有更多的叙事成份。它氣魄雄渾,思想深刻,格調沉鬱,是古代詩歌中的優秀之作。葉夢得把它比作司馬遷的《史記》,認為它"窮極筆力",為"古今絕唱"。它歷來被譽為"詩史"。
詩中有作者心理活動的細緻刻劃,有旅途艱辛的具體描寫,有家庭生活的生動叙述,有關於社會時局的深刻分析。這首詩雖以探家為題材,但作者着眼點不在於申述個人的不幸,而在於思考人生,反映社會,憂傷國事,全詩字字句句充滿着詩人的家國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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