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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 近代   陳洵 海綃詞 (朱彊村與陳洵)   彊村詞賸稿


海綃翁陳述叔以詞鳴

        黃晦聞序海綃詞稱:辛亥(1911)十月 ,番禺梁文忠重開南圍,述叔與余始相識。文忠與人每稱陳詞黃詩,此實勉勵後進。予詩未成,甚愧。述叔早為詞,悅稼軒(辛棄疾),夢窗(吳文英),碧山(王沂孫)。其時年未五十。」梁文忠是梁節庵鼎芬 。所稱陳詞黃詩,陳是指陳述叔(洵),黃是指黃晦聞(節),兩人經梁氏品題之後,一登龍門,聲價十倍。就廣東文壇說來,差不多沒有人不知道黃晦聞是名詩家 ,陳述叔是名詞家。

        陳述叔,名洵,晚年自號海綃翁,新會人。補南海生員。早歲時,北游汴梁滬杭,居贛頗久。歸粵後,住廣州城西多寶路橫街,授徒自給,喜填詞,但人們還沒有注意到他。據他序黎季裴玉蕊樓詞鈔,這樣說道:予年二十 ,始學為詞,從吾家簡庵借書,得見宋四家詞選,則黎季裴所藏也。簡庵為言季裴工為詞,後十餘年,予始識季裴,則贈予傾杯,滄波坐渺云云,辭情俱到,知其蘊蓄者深矣。爾後迹日密 ,月必數見,見必有詞,如是數年,至於癸亥(1923)。」文中所謂贈予傾杯,滄波坐渺,《傾杯》是詞牌名,那一闋詞,載在《秫音集》 ,為黎季裴所作。詞題是「寄懷陳述叔」,詞句云:「滄波坐渺,霜風緊,孤星斂。素約詞仙,哀時同調,花蟲綉簡,星虹拂劍 。記泊雁聞箏,碎珊瑚,興接燈唇颭。小聚盟鷗,密圍談塵,西窗一夜,遙情可念。舊影雪鴻餘印,江關淚,點茶清酒釅。付心期,敗壁殘蛩,料無復紅鱗生冷臉。回潮夢險,凭題遍 ,蜆色寒雲,不是春痕艷。零楓剩柳,斜陽閃。」

    歸安朱孝臧,字古微,號彊村,晚年隱居上海,為一代詞宗。偶讀述叔詞數闋,大加贊賞,百計訪求,終於得到互通消息,相與作文字交。嘗對人說:「新會陳述叔,臨桂况蕙風 ,並世兩雄,無與抗手也。」後來又將述叔所著的《海綃詞,親為校印行世,並題句道:雕蟲手 ,千古亦才難。新拜海南為大將,試邀臨桂角中原,來者孰登檀。」所謂臨桂,就是指况夔笙(1859~1926),名周頤 ,又號蕙風,廣西臨桂人。况氏和朱古微,都是客居上海,在詞壇上,都是負有聲名的。述叔經過這一度揄揚,於是詞名大振,不復是當日吳下阿蒙了。廣州中山大學欲聘朱古微來任教 ,朱氏即推荐述叔自代,大有「君家自有元和脚,不肯家鷄更讓人」之意。因此,蟄伏廣州多時的陳述叔,便就聘上庠 ,任詞學講席。學子聞風而至,座為之滿。述叔亦循循善誘,宛轉解說,春風化雨,傳其學者大不乏人。現時《海綃詞》卷三的影印本 ,便是他的高弟子余銘傳所保存的。

    述叔對於朱彊村,認為是感恩知己。時思得見一面為謝。庚午年(1930)秋,終於北上滬濱,欣然把晤,居留月餘,才買舟南歸。吳湖帆為繪《思悲閣談詞圖》,以紀其事 ; 彊村更填《應天長》詞一闋,以贈其行。述叔當然也有詞了,他填《燭影搖紅》一闋,題為「滬上留別彊村先生」,句云:

        鱸膾秋杯,樹聲一夜生雨怨。趁潮津月向人明,還似當時見。芳草天涯又晚,送長風,蕭蕭去雁。淒涼客枕,宛轉江流,朅來孤館。    頭白相看,後期心數逡巡遍。此情江海自年年,分付將歸燕。襟淚香蘭暗泫,兩無言,青天望眼。老懷翻怕,對酒聽歌,吳姬休勸。

        離情別緒,寫不盡依依之感,他雖是說着,後期心數逡巡遍」,但逾年歲暮,彊村已告逝世。他兩人的交誼,只在此次勸聚後,便成永別了。噩耗傳來,述叔又填了《木蘭花慢》一闋,題為「聞彊村翁即世,賦此寄哀」,句云:

    水樓閑事了,忍回睇,問斜陽。但煙柳危闌,山蕪故徑,閱盡繁霜。滄江悄然卧晚,聽中興琶笛換伊凉。一瞑隨塵萬古,白雲今是何鄉。   相望天海共蒼蒼,弦斂賞音亡。剩G寒心素,方憐同抱,遽泣孤芳。難忘語秋雁旅,泊哀箏危柱暫成行。淚盡江湖滿眼,馬塍花為誰香。

    真是悱惻悲凉,聲淚俱下了。

    述叔晚年,在連慶涌邊十一號,購有住屋一所,自顏其室曰思蛤蜊室,顏其堂曰仍度堂。抗戰軍興,廣州危急,他舉家遷居澳門,直至戰事完畢,才重返(香港)故居。但兵火之餘,院宇已毀。民國三十一年(1942)端午節後一日病逝,年七十三。不久,夫人馮氏亦卒。有子曰士谷,小名阿烏。在海綃詞集堙A有《玉樓春》一闋,是他絕筆的作品,這樣寫着:

    新愁又逐流年轉。今歲愁深前歲淺。良辰樂事苦相尋,每到會時腸暗斷。   山河雁去空懷遠。花樹鶯飛仍念亂。黃昏晴雨總關人,惱恨東風無計遣。

    所謂「今歲愁深前歲淺」,好像是有點語讖般。

    述叔的論詞旨趣,常以 重拙大”三字示人。他寫有說詞通論一篇,大致舉出:本詩,源流正變。師周吳、志學、嚴律、貴拙、貴養、貴留。以留求夢窗。由大變化內美、襟度。」朱彊村手批他的《海綃詞》云:「海綃詞神骨俱靜,此真能火傳夢窗者。」又云:「善用逆筆,故處處見騰蹈之勢。」又云:「卷二多樸邈之作,在文家為南豐,在詩為淵明。」所以葉恭綽在《廣篋中詞》也這樣說:「述叔詞,最為彊村翁所推許,稱為一時無兩。述叔詞固非襞積為工者,讀之,可知夢窗真諦。」

陳荊鴻   海綃翁陳述叔以詞鳴


海綃詞

        海綃,是稱雄於晚清近代詞壇的兩位嶺南人之一。另一位是廣西臨桂况周頤(蕙風)。然而,與况氏不同,海綃並沒有得過什麽正式的功名 ,也沒有什麽廣闊的交游,以及可傳的事迹。他一生從教,而且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廣州市。不過 儘管如此,海綃嘔心瀝血為詞,畢生在詞的田園中默默耕耘,他的詞在藝術上達到了很高的造詣,所謂 窮而後工,這一點,則是與中國歷代的詩人詞人們命運相同的。

        海綃姓陳,名洵,字述叔,廣東新會人,生於1870年,卒於1942年。早年曾以西賓為業,客居江西近十年。他自言三十歲始學作詞,大約也就是在此十年中。在《海綃說詞》中曾經談到:

    吾年三十,始學為詞。讀周氏四家詞選,即欲從事於美成。乃求之於美成,而美成不可見也。求之於稼軒,而美成不可見也。求之於碧山,而美成不可見也。於是專求之於夢窗 ,然後得之。

    由這段記錄可以得知,海綃沒有跟隨過什麽老師 ,他是自學而成的,此其一 ; 詞人雖然是自學,仍然受着當時最有勢力的常州詞派影響,尤其伏膺周濟《宋四家詞選》的主張,此其二 ; 他經歷一番求索之後,最終在夢窗詞塈鋮鴗F一條 由吳希周(《海綃說詞》)的治詞途徑 ,此其三。

    但是,儘管晚清的廣東也出現了一批詞家,如陳澧蘭甫葉洐蘭曾習經汪兆鏞羅惇曧(癭公)易孺等 ,那時廣州的詞却甚為冷落。能夠與之日夕過從的,仍然是廣州西關幾位水平有限的詞友而已。可是,就在此時,一段奇緣决定地改變了海綃的命運。

        遠在上海的朱彊村很偶然地見到了海綃詞,深得夢窗詞神理的風格,使彊村感到十分訝異。他於是致書索取詞稿。彊村非常認真地讀過海綃的詞稿,傾佩之餘,手選百十闋編為一卷,解囊糜金為之刊傳 ,並且作詞加以稱譽:

    雕龍手,千古亦才難。新拜海南為大將,試邀臨桂角中原,來者孰登檀。(新會陳述叔臨桂况戎 ,並世兩雄,無與抗手也)

        朱彊村當時正以領導詞壇宗風名聞天下,他的推挹自然非同小可 。正如龍榆生所說:自斯論一出,而海綃詞名遂震耀海內。後來 ,又因彊村的推荐,海綃被廣東中山大學聘為詞學教授,在嶺南學子中一時名聲驟起。這兩件事,奠定了海綃和他的詞在晚清近代詞壇的一席之地。這也是詞人一生中的巔峰時期。

        朱,陳雖傾心相知,却因戰亂頻仍,通問為艱。兩人的相見,更要待到七年之後。這年秋天,海綃乘學校放假,親往上海拜會彊村,彊村邀約江南詞友設宴高會。兩位老人日坐思悲閣談詞論心 ,歷時一月有餘。臨別之際,海綃寫下一闋《燭影搖紅》惜別:

        鱸膾秋杯,樹聲一夜生雨怨。趁潮津月向人明,還似當時見。芳草天涯又晚,送長風,蕭蕭去雁。淒涼客枕,宛轉江流,朅來孤館。    頭白相看,後期心數逡巡遍。此情江海自年年,分付將歸燕。襟淚香蘭暗泫,兩無言,青天望眼。老懷翻怕,對酒聽歌,吳姬休勸。

        詞寫得哀怨悲涼,在不自覺間流露出詩人的不詳預感 。果然,一年以後,朱彊村因病不幸辭世。

        彊村生前,决定將《海綃詞》二卷收入他主編《滄海遺音集》中 ,又力促海綃著《說詞》,並計劃為之刊布。龍榆生嘗指出:「老人於並世詞人,最推重新會陳述叔先生。」從今存彊村致海綃的遺札中 ,可以充分印證這一說法。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這 話用在海綃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詩人黃節曾經十分感慨地說:以彊村詞宗當世,而稱述叔・・・・・・微彊村 ,世無由知述叔者矣。(海綃詞序)

        的確,彊村與海綃,一個是海內詞宗,一個是嶺南窮老 ; 一個貴為前清侍講學士,禮部侍郎,一個是卑微的教館先生。在旁人看來,兩人無論從出身,地位到居處地域,都可謂 風馬牛不相及”。誰都無法想像,這樣的兩個人竟然傾蓋如故,惺惺相惜。然而,正因為如此,朱、 陳這一段詞壇佳話,高風絕塵,將可歷千載而不朽。

        此後,海綃因為教授的高薪,得以購置了一所屬於自己的住宅,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他曾經向朋友表示,七十歲以後,當輟耕閉門,閑居安性。但世事難料,就在他六十九歲之年,日寇大舉侵華 ,海綃舉家逃到澳門避難,但無奈生計日蹙,一年後不得不重返已經淪陷的廣州,後來,又不得不勉就廣東大學的教席。這時,海綃已身罹重疾,數月後,終於不能上課。也就是此時 ,他的住宅被日軍强行徵用、 拆毁。接二連三的打擊,使詞人憤恨交加,而他的日子也不多了。

        在海綃回到廣州後一年 ,亦即逝世前一年的春天,他寫下了最後一首詞《玉樓春》:

    新愁又逐流年轉。今歲愁深前歲淺。良辰樂事苦相尋,每到會時腸暗斷。   山河雁去空懷遠。花樹鶯飛仍念亂。黃昏晴雨總關人,惱恨東風無計遣。

    詞中,詞人抒述了對祖國淪亡的悲痛,在日寇統治下的愁苦,並以 東風”作喻,表達了要把日本侵略者驅逐出境的最後願望。

劉斯翰   陳洵與《海綃詞》節鈔


周氏自言受法於董晉卿,而晉卿則師其舅張皋文。又曰:「已而造詣日以異,論說亦互相短長。晉卿初好玉田,餘曰:『玉田意盡於言,不足好。』餘不喜清真,而晉卿推其沉著拗怒,比之少陵。G牾者一年,晉卿益厭玉田,而餘遂篤好清真。」又曰:「因欲次第古人之作,辨其是非,與二張董氏,各存岸略。」張氏輯詞選,周氏撰詞辨,於是兩家並立,皆宗美成。而皋文不取夢窗,周氏謂其為碧山門徑所限。周氏知不由夢窗不足不窺美成,而必曰問塗碧山者,以其蹊徑顯然,較夢窗為易入耳。非若皋文欲由碧山直造成成也。吾年三十,始學為詞。讀周氏四家詞選,即欲從事於美成。乃求之於美成,而美成不可見也。求之於稼軒,而美成不可見也。求之於碧山,而美成不可見也。於是專求之於夢窗,然後得之。因知學詞者,由夢窗以窺美成,猶學詩者由義山以窺少陵,皆塗轍之至正者也。今吾立周吳為師,退辛王為友,雖若與周氏小有異同,而實本周氏之意,淵源所自,不敢誣也。《海綃說詞》


    一代詞宗朱彊所編纂的遺民詞合集滄海遺音集》內有不少作品都寫於清亡以前(有些詞人在清亡後沒有新的詞集刊行 ,或彊村無法收錄到他們的新作),因此或會使人質疑此集的遺民性質。然而我們卻不能否認彊邨編纂此書,的確有建構遺民詞人群體,保存遺民作品的意圖 。書名本身就透露了這一訊息。

衣缽相傳 - 《滄海遺音集》的刊印

        1931年12月28日,龍榆生在午後二時至上海牯嶺路南陽西里見了彊邨最後一面 。後來龍氏憶述當時情景說:

    先生方僵臥病榻,以一人抵腰背,相見淒然。先生忽張目,握予手,曰:「數日極相念,子來何遲也。昨詞(《鷓鴣天》)殊可笑,筆亦軟弱。然一吐,心胸稍快。」又曰:「《滄海遺音 》,當以奉托。」《滄海遺音 》者,先生匯刻清遺民詞・・・・・・由先生一手寫定付刻,有數種尚待覆校也・・・・・・予又以先生詩稿(自題《彊村棄稿》)及未刻詞(自題《彊村語業卷三》)為請 ,先生言:「詩不足存,詞待精神稍佳,自行刪定,再以奉托。」良久復曰:「予俱携去,為吾整理。」俄而嘆曰:「名心未死 。」又曰:云謠集可取去,為吾續刊矣・・・・・・予侍病榻半小時,先生屢張目欲有所語 ,又以手曳之令坐,意甚戀戀。既而曰:「生死吾自知,數日內當不至有變。子可去,或尚有緣相見。」予乃含淚而別。   龍榆生朱彊村先生永訣記

        龍榆生的記述讓我們看到了彊邨易簀前一些未了的心事 。他首先說:「數日極相念,子來何遲也。略帶責備的口吻中 ,蘊含了一種唯恐殁後無人繼其志業的憂懼。接着提到他那首絕筆之作《鷓鴣天》,表白了他對未能盡忠於故君的疚意 ,以及自己兄弟早卒、 夫妻不睦、膝下無兒的哀痛。在這個開場白之後,這場師徒之間最後一次的交談才進入正題: 他囑托龍榆生代其整理付刻遺民的同人詞集 滄海遺音集》,和產生於唐代的敦煌曲子詞云謠集,以完成其未竟之業 。對於自己的作品,他本欲親手刪定,但又自知時日無多,最後還是交予龍氏,只是又加了一句名心未死。可見出詞人那種既希望作品流傳後世 ,又自責未能超脫於這個塵世精神包袱的矛盾心理。

        為了確立龍榆生為其詞學方面的繼承人,彊邨在去世那年還做了一件事,就是將自己校詞所用的硃、墨雙硯授給龍氏,並說:吾未竟之業,子其為我了之。又吩咐夏敬觀畫了一幅《上彊邨授硯圖》以誌此事。這一甚具象徵和紀念意義的儀式,與佛家師徒之間的衣缽相傳相若。弟子得到師傅的法器後,不僅肩負了發揚傳播其思想、學術的責任,在師門中亦奠定了「合計」繼承人的地位。這樣的儀式還需要有公證人製定文書或契約,並在上面畫押,以示認同。彊邨囑托夏敬觀繪製授硯圖,其意即在顯示這一儀式具有無可置疑的法理性。

彊村絕筆詞  

鷓鴣天   辛未長至口占
忠孝何曾盡一分。年來姜被減奇温。眼中犀角非耶是,身後牛衣怨亦恩。  泡露事,水雲身。枉拋心力作詞人。可哀惟有人間世,不結他生未了因。

        這是一代詞宗朱祖謀(彊邨)寫於1931年末的絕筆之作。朱氏是浙江歸安人,光緒九年(1883)進士,曾擔任禮部侍郎、廣東學政等職。他認同戉戍變法,後來又力諫慈禧太后勿利用義和團圍攻外國使館,幾獲罪譴。光緒三十一年(1905),他見事不可為,遂離廣東學政任回籍,次年乞病解職,ト居蘇州。宣統登位後,徵召他為顧問大臣,但他托病沒有赴任。嗣後民國成立,他便以「遺老」自居,不復問世事。他自1915年起定居上海,與寄寓該地的清遺民經常作文酒之會,曾任詞學組織舂音詞社和漚社的社長,又編纂了《彊邨叢書》(1917年初刻)。

滄海遺音集》的出版

        龍榆生在詞壇友好的幫助下,用了年餘的時間編成彊邨遺書,於1933年出版 。全書分內編和外編,《滄海遺音集》即附於內編之中。1933年刊印的《滄海遺音集》 ,共收十一位詞人的作品十三卷(其中一卷是陳洵的海綃說詞,屬詞話類)。其編目及詞作數目如下:

1 沈曾植 子培 浙江嘉興 1850-1922 曼陀羅寱詞 一卷
2 袁維侒 韻珊 陝西咸陽 1856-? 香草亭詞 一卷
3 李嶽瑞 孟符 陝西長安 1862-1927 郢雲詞 一卷
4 曾習經 剛甫 廣東揭陽 1867-1926 蟄庵詞 一卷
5 夏孫桐 閏枝 江蘇江陰 1957-1942 悔龕詞 一卷
6 曹元忠 君直 江蘇吳縣 1865-1923 凌波詞 一卷
7 張爾田 孟劬 浙江錢塘 1874-1945 遯庵樂府 一卷
8 王國維 靜安 浙江海寧 1877-1927 觀堂長短句 一卷
9 陳洵 述叔 廣東新會 1870-1942 海綃詞
海綃說詞
二卷
一卷
10 馮幵 君木 浙江慈谿 1873-1931 回風堂詞 一卷
11 陳曾壽 仁先 湖北蘄水 1878-1949 舊月簃詞 一卷

        十一位詞人之中要以陳洵在清朝的名位最低。這位來自廣東新會縣的詞人,只是南海縣學的補生員,沒有受過清朝的一官半職。他曾經往江西瑞昌任知縣黃元直(梅伯)家的塾師,客寄省外十餘年 ,其間曾遊北京開封杭等地 。黃元直卒後始回籍,當時約為1909年。此後他一直以授徒為業,至1929年,由於朱彊邨的推薦出任廣州中山大學詞學教授。1938年日寇南侵,他移居澳門 ,後因不堪貧病,又回穗復任廣東大學詞學教授。愈二年病卒。

        在地理位置上來說,籍屬廣東新會的陳洵是十一位詞人中最疏離的一位。雖然他在壯年遊歷過北京、 上海等地,但其時他的社會地位低微,相信沒有機會接觸 滄海遺音集》中那些擔任朝廷命官的詞人。除在1909年以前客居江西十餘年外,他此後大部份的時間都留在廣東 ,儘管曾得到梁鼎芬的稱讚,名氣卻始終不出嶺南。彊邨如何認識這位遠在化外的詞人 ,原來有一個頗富傳奇性的故事。

        陳洵是粵劇戲迷,極之追捧與梅蘭花齊名,被譽為北梅南雪的名伶李雪芳(雪娘)。據稱他雖值夏天西江水大 ,街巷水浸盈尺,猶涉水不顧,為的就是要聽雪娘唱戲 。又曾為雪娘填詞十餘闋,皆精心刻意之製。鄭逸梅(1895-1922)在藝林散葉中亦云:粵劇女伶李雪芳 ,舞衫歌扇,名Y一時,詞人陳述叔賞之甚,李演劇於海珠劇院,陳日往聽歌。有時携佳釀往,李搴簾出場,采聲四起,陳輒浮一大白。」陳洵能揚名嶺外 ,亦因為雪娘的緣故。據杼庵的﹝詞人陳述叔﹞及劉斯翰所撰的陳洵年譜稱,約1919至1920年間,雪娘應上海南洋煙草公司之邀,赴華北義演賑災,順道帶去陳洵等人的詞作 。上海名流設宴款待雪娘,時彊邨亦在座,讀到陳洵的詞作,即驚嘆為夢窗再世,大為推賞。這則故事反映了當日名伶在文人社群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們固然是文人追捧的對象 ,但同時亦在文人之間起了穿針引線的中介作用。可以說,若不是雪娘的關係,彊邨未必能認識陳洵。

    從此彊邨與陳氏魚雁往來,前後寄出的信函不下十通,未識面之前又曾寄詞以表傾慕,「聲氣之求,神交之雅,溢乎楮墨」。彊邨又將陳洵與况周頤一起譽為詞壇的「並世兩雄」。他得知陳氏生活困難 ,於是推薦他任中山大學詞學教授。至1930年秋,陳洵至上海,彊邨遍邀滬上詞人與會於福州路杏花樓,二人終於見面,這是彊邨下世前的一年。後來彊邨有和陳洵的《應天長》詞一闋 ,記懷陳氏的來訪。


滄海遺音集

      《滄海遺音集》中有幾位詞人較精於小令 ,而且以清麗、 疏朗自然、見長,與仿效夢窗、清真的詞人面貌頗為不同,堪稱別調。其中裴維侒、曾習經的作品情意綿綿,饒有五代、 北宋詞的風緻。王國維更以提倡小令著稱,在集中獨樹一幟。只是這幾位詞人在《滄海遺音集》中的作品都作於清亡以前。至於沈曾植以佛典和詩語入詞 ,佶屈奥衍,亦成一格。其他如張爾田的沉雄、 陳曾壽的哀感頑艷,亦拓寬了《滄海遺音集》的風格面貌。

       裴維侒的六十三首詞中,小令佔二十三首 ,其中只有幾首的編年可考,相信有不少都作於辛亥以前,有些小令或可能是他與妻子顧玉琳的唱和之作。總的來說,其作品都比較易讀。采桑子・灞橋約作於庚子之亂後的1901年 ,反映了詞人對時局的憂慮:

       灞陵橋上絲絲柳,長繫心頭 。無盡無休。一段清溪一段愁。   青驄短策征衫舊,冷帶吳鉤。落日荒郵。愁是離人心上秋。

        收藏於北京國家圖書館的香草亭詞草,在該詞前附有一段較長的序文說:馬臨西秦 ,間關跋涉,半年來無復吟詠。冬末春初,兵事粗定,追憶途間情景,或間吟古跡,或訪問風俗,更倚聲,第偶觸悶懷,隨時揮寫,故攙雜都無次,宛轉敘至田逸鄉音,莫訪前踪,而飄泊天涯同作王孫 ,更感今無恙乎? 西秦惆悵,山中白雲知音者誰・・・・・・・」這首回憶出使西安的作品 ,運用了常見的意象如柳清溪征衫荒郵等 ,帶出旅途上的飄泊感。蕭疏淡蕩的氣度,與夢窗詞的麗密大是不同。・・・・・・・若不是有前引文字作輔證 ,我們或會以為這是感懷個人遭遇的作品。

    曾習經的《蟄庵詞》堣p令更多,在六十九首中佔了五十五首 。他的作品大部份都沒有小序或副題交代主旨及寫作背景,大致上以抒懷為主,情韻見勝,有些頗有南唐馮延巳(903-960)的風貌。例如《蝶戀花》:

    百花千花寒食路。春未辭人,人自愁春去。鎮覺春來無意緒。不知春去情何據 。   獨立小樓聞杜宇。風絮天涯,望望吹還聚。添得淒涼今夜雨。十三金雁移箏柱。

    馮延巳用這個詞牌填了好幾首名作,而曾氏詞的上片和下片的第一都取自馮的《蝶戀花》。論者多認為馮的作品寄托了他的家國身世之慨,評論曾習經的學者,一般都認為他的詞亦有傷時憫亂的意味 ,或說他的創作觀受到常州派「意內言外」之說的影響,這種意見大致上正確。但不能忽略的是,他的集中有不少似乎沒有任何寓意的「情詞」,對象不明 。有些甚至可能沒有任何本事,只是習慣性地運用五代、北宋小令的套數來敷演成詞。他有一首《蝶戀花》 ,詞序便說明:「《漁洋詩話》(王士禎撰)載粵西謠歌,語特妍媚,為演此闋。」很顯然這不過是一首虛構的隨興之作:

    胡蝶思花不思草。落盡殘紅,冷盡春懷抱。幾日西園人不到。飄零金粉誰知道 。   任是無情還懊惱。過眼繁華,一夢輕如掃。絲雨濛濛天亦老。石榴陰下黃鸝叫。

    無可否認這首具有「民歌情調」的傷逝詞確實寫得「纏綿綢繆,綺艷醇濃」,與他後來窮老躬耕於天津楊漕的遺民形象相去甚遠 ,亦有別於滄海遺音集》中那些雕鏤厚重的夢窗式詞作。可惜他辛亥以後的作品 ,似乎沒有錄入集中,未能見出他前後的詞風是否有改變。

      張爾田是另一位風格不近夢窗的詞人 。他自己對夢窗詞雖有仿效,卻不甚熱衷,在與龍榆生的通訊中稱:弟所以不欲人學夢窗者 ,以夢窗詞實以清真為骨,以詞藻掩過之,不使自露,此是技術上一種狡獪法,最不易學,亦不必學。另一方面他又主張填詞須依本色 ,對龍榆生提倡蘇、辛格調不表贊同。但細審張氏詞集,他最出色的作品頗為剛健沉雄。錢仲聯則認為他晚歲的詞沉鬱蒼涼 ,合詩詞為一。或由於他是史學家,具有貫通今古的眼力 ,因而一些詠史之作都展現出縱橫開闔的魄力,例如南鄉子:

        世亂復何依 。一枕清泉晝掩扉。南去北來頭總白,堪悲。祗有空王少是非。   薄雨不成霏。獨自携壺上翠微。指點十三陵下路,縈迴。白道青松挂落暉。

        開首慨嘆亂世無處安身,只期望能隱居林泉 ,不問世事。但迫於人事,卻要南去北來,這或許是指詞人受聘於清史館一事 。最堪悲的還有年華的易逝,因此意識到只有皈依佛門,始可免受是非的纏繞。下片寫登高縱目,面對明十三陵的景色 ,易代之悲油然而生。詞中有幾處借用了唐詩,可見他的作品果然是合詩詞為一。例如獨自携壺一句,化自杜牧的九日齊山登高。結句的白道一辭,在李白和李商隱的詩中曾有提及。張氏曾為李商隱的詩撰年譜會箋,對其作品甚有研究,故詞中有不少化用,套用李商隱詩句的例子。

        如果說曾習經與張爾田的作品在《滄海遺音集》中已屬另類的話,王國維更是另類中的另類。他的觀堂長短句(其實只是重刻了1917年的苕華詞》)堣G十三首詞全是小令,即便是後來他所作的中長調亦不多。我們已說過他的詞學觀與常州派迥然不同。而這些詞作都寫於辛亥以前,彊邨將他收入滄海遺音集》,主要是考慮到他的遺民身分,而非作品年代的先後。・・・・・・・他雖然像裴維侒、曾習經等人那樣以五代、北宋的小令為圭臬,卻發展出自己的風格,並非單純的模擬。最突出而且已被學者指出的一點,是其詞中刻意打造的哲理性,這點亦與他提倡的境界說互為表堙C葉嘉瑩曾有非常精到的分析,認為王氏的詞:

    大抵屬於觀我以意勝之作為多。而且王詞還有一個極大的特色,就是其所寫之內容雖以意勝,然而卻往往並不對其做直接之表述,而常是假借一種景物或情事以表出之。

        ・・・・・・・我們讀王國維的作品,亦覺得他所寫的情事和景象近乎虛構(雖然背後必有現實世界所體驗和親見的事物作支持)。他的作品很少交代寫作年份,詞中君恩恩怨相思等字眼時常出現,如果從常州派的詮釋角度來看,不免使人懷疑所詠的對象是否清帝(即使清朝尚未亡),例如約作於1907年的清平樂:

        斜行淡墨,袖得伊書跡。滿紙相思容易說,只愛年年離別。   羅衾獨擁黃昏,春來幾點啼痕。厚薄但觀妾命,淺深莫問君恩。

        似乎有懷才不遇,然而卻對君恩」銘感有不忘之意。如果我們不知道此詞是作於辛亥以前的話,或會以為這是他向溥儀表示效忠的作品。但另外一篇章堛漸y子,例如「妾意苦專君苦博。君似朝陽,妾似傾陽藿。」(《蝶戀花》),似乎又在怨「君」冷落了他。總之,王國維的詞作常有這樣似有還無,迷離惝怳的意境,令人不知其本意。但無論如何,他的詞總是措詞清妍,即使解讀不透,仍有濃厚的抒情性和感染力,與滄海遺音集》的總體基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王國維人間詞

林立   民國時期清遺民詞研究  節鈔

滄海遺音

   龍榆生  (1902-1966)

陳洵 (述叔) 1871-1942 陳洵   海綃詞 朱孝臧(彊村)  1857-1931 王國維  (1877-1927)
梁鼎芬   1859-1919 黃節  1873-1935 况周頤  1859-1926 沈曾植  (1850-1922)
曾習經  1867-1926 陳澧  1810-1882 羅惇曧   1872-1924 陳曾壽  (1878-1949)
汪兆鏞  1861-1939 易孺   1874-1941 葉洐蘭   1823-1898 鄭逸梅  (1895-1992)
 

李雪芳(約1898—?),女,演員。廣東南海人,世居廣州西關。1918年前後,廣州的粵劇全女班進入全盛時期。當時李雪芳已是全女班群芳豔影的台柱,有雪豔親王的雅號。她嬌俏豔麗、神采照人;嗓音清脆明亮,氣量充沛,有金嗓子之譽,尤以唱[反線二黃慢板]最膾炙人口。

  李雪芳擅演苦情戲,首本戲有《黛玉葬花》、《仕林祭塔》、《曹大家》、《夕陽紅淚》等。在《黛玉葬花》中飾演林黛玉,聲情並茂,催人淚下。在《仕林祭塔》中飾演白娘子,在祭塔一場唱祭塔腔抑揚頓挫、跌宕有致、韻味悠長,在藝壇傳譽至今,成為粵劇唱腔專腔之一。李雪芳在舞臺美術上創新也為人稱道。她的群芳豔影班與蘇州妹的鏡花影班競爭時,她們首先在粵劇舞臺上使用可以上下收展的畫景,使觀眾大開眼界。在《夕陽紅淚》一劇中,她化妝成外國美女作魔術表演,令觀眾頗覺新鮮。她在舞臺上塑造的人物傳神,唱功頗具魅力,據說梁啟超曾把她與梅蘭芳。合稱北梅南雪

1919年李雪芳到上海演出時,當地報紙刊文以北梅南雪兩芬芳為題。著名文士陳三立(陳寅恪之父)、朱孝臧等觀看她的演出後亦讚譽有加,陳三立即席寫《雪娘曲》詩四首相贈。以擅寫詩詞聞名的廣州陳洵(述叔)也是李雪芳的忠實擁躉,常寫詞稱讚其表演藝術。1919年李雪芳遠赴上海作募捐演出時,陳述叔到渡頭送行,並以十餘首詞相贈。李雪芳到上海後把詞交報上發表,擴大了粵劇的影響。

  李雪芳除在廣州、香港、澳門、上海演出外,還到過美國演出。19273月起,他到美國演出三年,和牡丹蘇等合作,演出一批傳統劇碼,還演過時事粵劇《沙基慘案》,均受觀眾歡迎。20世紀30年代初,李雪芳仍有演出,她與白玉堂合演的《仕林祭塔》,令戲迷津津樂道。她結婚後息影藝壇。


海綃詞   (小令)

浣溪沙
如夢風花赴鏡流。舞楊無力倚嬌柔。黛奩脂盝自然收。   未必真珠全賺淚,斷無羅帶肯瞞愁。春光誰分薄於秋。

浣溪沙
團扇依依故近人。乍驚零落倍相親。西風羅額暗生塵。   衾薄未成寒夜計,燭光旋覺曙窗分。坐來心事又因循。

浣溪沙
自入秋來始夜清。去人嬌月背窗明。亂花穿竹過前汀。   初見便拼持定分,再來誰信昧平生。此情天與注深盟。

浣溪沙
濯粉池妝帶霧收。泛蘭雙槳尚遲留。物情天氣喜清遊。   吹夢楝風成舊暖,潤香梅雨入新愁。燕歸猶傍小紅樓。

浣溪沙
吹盡桃花舞彩空。已知歌淚不能紅。十分閑與好簾櫳。   雨後絮雲新粉態,鏡邊螺綠舊珍叢。直須人懶似東風。

浣溪沙 小港看桃花,午飲志園,漫成二首

其一
商略微波問泛家。人間隨處有桃花。一回一笑老生涯。   未盡懺除餘夢綺,自然珍重放年華。待攜煙語閟窗紗。

其二
半日遊情爛漫天。主人相惜為開筵。浮生花底與尊前。   愛酒誤花甯是計,君看蛺蝶殢香眠。要遲斟酌共流連。

浣溪沙
罷酒聞歌淚欲傾。為誰消息不勝情。更無一字是宮聲。   此夜風花成悵恨,他年人事莫牽縈。教坊新調未知名。

浣溪沙
五月江城未落梅。風花回首話池灰。記從臘去與春來。   容易過時仍有待,自然生籟豈關才。如今黃竹不須栽。

浣溪沙
花後樓臺帶霧沉。多時慵理曲中心。強持筋力與登臨。   何處去來逢較晚,各知名字分先深。舊家閒事累伊尋。

臨江仙
一葉碧梧金井冷,欲題無語相思。已涼天氣未寒衣。剩香羅帶,憔悴費禁持。   見說行雲無定處,去程烏鵲應知。舊歡今分教人疑。畫屏銀燭,故故暗佳期。

臨江仙
秋去津亭無一事,坐來幾葉丹楓。渡頭車馬故塵空。自然憔悴盡,不敢擬題紅。    搖落正關遲暮計,赴寒暝色匆匆。眼前何物最情濃。鱸魚應自好,殘日樹聲中。


臨江仙 與子端過旗亭,寄六禾江上。

一自彩雲歸去後,碧城相望銷凝。冷煙寒食小旗亭。良辰美景,依約有平生。   正是風花如夢堙A王郎絕句知名。雙鬟未必眼常青。且休懷舊,懷舊不勝情。


臨江仙   花埭李氏莊看杜鵑。

傳語杜鵑休浪發,直須留點春心。一回一樹一沉吟。也應和淚染,真合帶愁喑。   閑地偶宜懷故國,水堂開近花陰。聒人原不比冤禽。青山無限事,容我夢中尋。

虞美人
回廊已有驚秋葉。不管棲香蝶。便隨明月到闌干。爭奈更無一字只清寒。   玉人拾起燕支薄。半晌朱顏覺。料應隨分對西風。裙衩偷量依約去年同。
 

虞美人   夢中得莓苔綠到題詩處七字,足成之 。
莓苔綠到題詩處。寂寂鶯啼曙。朅來沽酒舊旗亭。風堿h花如夢不曾醒。   尊前人意依然好。天與聲名早。羅衣還有淚痕無。多少才人零落在江湖。
 

虞美人
清笙漫借銅簧暖。心共爐灰轉。素娥青女在人間。拋卻珠冠霞帔愛幽單。   飄燈歸夢偏難穩。猜遍尊前分。深深良夜夜如何。生怕繡衾寒比綺筵多。

虞美人
芳菲冉冉辭鶗鴂。又作人間別。黃昏樓殿月冥濛。一夜高寒相望斷天風。   宮衣瘦盡苕華在。不信連環解。無情遼水自年年。只有雁飛猶見舊山川。


虞美人   夜闌炳燭,聊複命題。
蘭成先自吟魂斷。雁塞龍沙遠。爐煙銷盡始孤明。恰稱天涯今夜此時情。   淒花颭颭流塵泊。惜別心如昨。曙窗誰為喚啼紅。故國新霜簾幕夢華中。

虞美人   黃杜鵑花
宮鶯漫妒花顏色。蜀道魂無極。幾時上苑與移根。不向蠻鄉煙驛染啼痕。   疏疏過盡斜陽雨。一任春歸去。不如小鳥淚能紅。只愛道人裝束舊家風。


虞美人   六禾詞來道去年新安之遊,病中未能答也。秋深懷遠,賦此寄之 。
井梧階葉驚秋早。分共黃花老。重陽已過懶登臨。經眼江山如夢費追尋。   閑來愁味濃於酒。那更禁懷舊。不須重與說承平。但看今年天氣去年情。

漁家傲
倦照殘螢書眼怯。茶煙緩緩支寒蝶。夜久高樓應有月。秋氣闊。風聲暗挾辭林葉。   水抱山回屏曲折。安吟字字逡巡歇。滿把芳馨和淚咽。傷心疊。空濛海市音鴻絕。


漁家傲   澳門送秋,攜谷兒登新園。
夢媄鰝e憑訊雁。社餘日日催歸燕。遲節晚花猶喜健。霜容倩。錦屏鴛枕新裝遍。   把酒西風誰與勸。登臨客恨逢多難。此度送秋情不淺。秋去遠。傷心行路休回面。

減字木蘭花   再贈張鈍叟
荷香舊館。往事承平天樣遠。為庶清門。文采風流尚有孫。   滄江臥穩。未稱平生丘壑分。吹盟還鄉。昨夜東風到瑣窗。


減字木蘭花   張鈍叟為余作墨梅,走筆報謝 。
疏疏過月。如墨水雲連素闕。閣雪縈沙。一夜東風自作家。   天心待寫。此筆由來天與借。夢覺聞香。持較君家錦段長。


減字木蘭花   題薛劍公石竹芝蘭畫冊
無言有淚。終古蒼梧何限翠。喚起商山。心是湘纍事較閑。   芳馨欲采。淒咽海塵零畫在。珍重晴窗。不是前朝舊夕陽。


減字木蘭花   七月七日,六禾約祀周稚圭,未能也。夜闌對燭,感念生才,率拈短韻 。
南唐麗句。無限江山隨北去。汴水千年。消得詞流一輩賢。   針樓彩月。誕降官家那復說。仙籟分他。天上今傳陌上花。


蝶戀花
誰分雛鶯知事早。學語依稀,學舞誇輕妙。新著金衣剛稱小。舊家夢堻ㄣM到。   忍耐尊前持一笑。歌費尊慳,漸漸傷懷抱。小令銀燈應自好。詞人莫漫翻長調。

蝶戀花
婪尾光陰杯泛泛。歡計因循,漸愛閑闌檻。春去自多才自減。東風只似人情淡。   放眼齊州煙數點。飛絮遊絲,一往無拘檢。流水二分隨意占。青旗沽酒鄰村店。

蝶戀花   冬日素馨,視夏閨更韻,可歌也 。
夢醒宮斜城畔路。月曉霜清,脈脈情千古。准擬小梅諸媵數。蜂媒蝶使紛來去。   鏡檻芙蓉籠翠霧。妝綴冬閨,正要閑針縷。碧海有田花有渡。相逢莫更傷遲暮。

更漏子
燭雙花,筵滴淚。爭奈未成沉醉。憐強笑,見悲啼。眼邊光景迷。   關山路。傷心數。不抵謝家廊廡。千里月,五更雲。此情天與親。


更漏子
落花時,風景好。惆悵識音人老。弦欲語,座無言。滿堂沉麝煙。   傷心面。歸來見。惟有畫梁雙燕。將寂寞,慰飄零。相逢江海情。
 

夢江南   擬牛嶠
銜泥燕,泥重帶苔香。不管繡鴛來去事,落花和雨正茫茫。身世直須忙。


夢江南   擬牛嶠
紅繡被,疊起恨重重。枕畔放伊閑伴我,半床涼月半床風。無處覓郎蹤。
 

南鄉子
海燕逐春潮。寒食煙花盡放嬌。無奈長亭棲暮雨,瀟瀟。那有斜陽夢謝橋。   珠字太無聊。芳信江南次第拋。心事濛濛殘絮畔,吹簫。西北高樓雁已遙。


南鄉子   己巳三月,自郡城歸鄉,過區菶吾西園話舊 。
不用問田園。十載歸來故舊歡。一笑從知春有意,籬邊。三兩餘花向我妍。   哀樂信無端。但覺吾心此處安。誰分去來鄉國事,淒然。曾是承平兩少年。

憶江南   張默遲清溪漁隱圖
溪山好,最好是漁船。況有承平多暇日,不須重問武陵源。掩卷一茫然。


憶江南   鄺海雪遺琴
槐露冷,生死托雙琴。不與畸人同玉碎,蕭條滄海有遺音。流轉到如今。
 

菩薩蠻
霜鉛細染芙蓉水。鴛鴦兩兩交文綺。銀燭半花殘。博山煙浪寒。   舊遊風景在。妝罷知誰待。雲雨不須疑。近來和夢辭。


菩薩蠻
憑君滴盡傷歌淚。念奴不管春歸事。持酒與君歡。舊痕襟上乾。   剩香和淚覓。點點皆顏色。留取一分妍。今年謝去年。

相見歡
鴛機冷,浸秋華。泛庭花。淺淺月痕燈意在窗紗。   微波賺。明河犯。客星槎。不信人間無路到仙家。


相見歡
風聲昨夜潮頭。釣筒收。誰喚彩雲明月下蓮舟。   笙歌送。都如夢。幾曾留。唯有一川魚鳥替人愁。

南歌子   七夕雨坐,憶四年前舊遊。
寶扇唐宮袖,檀床漢殿簫。星河隱隱夜迢迢。縹緲謝家廊廡五雲高。   碧海回塵旋,黃壚夢雨飄。燭心齊赴冷中消。縱使有花有月總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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