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菴詞
自序
余之填詞，偶然而已。六十以後，忽恣力為之，以作詩不擅古體，偶遇情景曲折，覺不若以慢詞寫之為宜，既可包舉一切，而又婉約其言也。南宋以後。詞已不可入歌，止為文人遣興之具，且歷觀諸家所作，聲字輒有出入，余雖力求依譜，偶或不諧，而不願以辭害意，故亦聽之。曩年吳唯菴嘗力勗余為詞
，謂余詞愈于詩，余終懶散不常作，今所成祇如此，深負故人矣。
乙卯嘉平月潘小磐序於香港乙卯(一九七五年)
柳梢青 長洲歲晚 丙子
逢逢村鼓，又催凋景，雲陰凝午。曆尾無多，荒洲倦客，暗驚還數。 登臨試遣悲懷，怎處處風光慘苦? 倒不如歸，一簾寒篆，擁衾深戶。
鵲橋仙 鷹爪蘭 庚辰
麻姑爪曲，楚妃腰細，彷彿湘臬微步。幽香如麝沁詩魂，又惹我，沉吟不住。 問君記否?
舊家園圃，東角亭亭一樹。短衣憨躍是兒時，撥蔓棘，摘來和露。
菩薩蠻 暝 庚辰
樓闌時墮歸禽影，無人小徑蘿煙冷。奩月半痕黃，秋雲輕捲將。 誰家筠管弄?風起楊枝動。掩映遠山鐙，天邊三兩星。
踏莎行 再遷 庚辰
龕炷銷紅，藥煙裊碧。抱枝病鵲飛無力。未黔墨突又三遷，居停底事頻相逼? 故國難歸，一丘欲息。風塵梁孟無人識。浮生隨分復何論?
繩樞甕牖皆安宅。
念奴嬌 懷歸賦示張仲莊丈 壬午
挑燈夜半，向殘編泛覧，宣和遺事。碧海難淘亡國恨，目斷宋臺烟水。藥竈支秋，藜牀度日，心為煩憂死。破衾如鐵，聽風聽雨無寐
。
應怯杜宇催歸，浮雲西北，故國懸千里。豺虎當關魑魅躍，便擬行行仍止。柳老吹棉，梅肥結子，又是春殘矣。天涯窮客，惘然噫句和淚。
菩薩蠻 初夏 壬午
蟬聲瞬又催炎溽，便教人忘東風酷。駭綠與粉紅，喧闐蝶與蜂。 舞衣嬌映日，娛玩今猶昔。莫笑昔年人，滄溟會再塵。
菩薩蠻 春寒 癸未
山窻幾夜蟲聲煖，東風忽地春寒變。燈蕋亂搖紅，窻疏不耐風。 忍教人獨醒? 月色關山冷。夢裏見青山
，長疑舊國還。
以下在西江
臨江仙 贈梅影 癸未
不道停船剛借問，原來蘇小鄉親。依依眉語信天真。一枝穠艷，憐向客邊春。
指上絃波心上恨，娟娟秋水為神。元瑜翻屬女兒身。暗香疏影，魂斷又黃昏。
踏莎行 春霽 甲申
霽色通萍，池光出樹。綠雲漠漠橫塘路。風傳村老蒔秧歌，剛纔幾日濛濛雨。
野卉膠融，溪花扇聚。箋名考物多佳趣。得空閒處且徜徉，餘生漫感蜉蝣羽。
漁家傲 過伍佩琳竹莊 甲申
竹雨蕭蕭俄破暑，歸鴉沒入橫塘路。萬眼圓渦繅細縷。風滿圃，亂葉吹竽花曼舞。
雨後微涼生薄紵，朦朧淡月人歸去。踏碎花陰蟲互語。行屢顧，樓影波光雲一塢。
以下東歸後作
蝶戀花 丁亥
寸意惺惺癡亦絕。背地喃喃，怕向人前說。檀板金尊輕一別，閒閒過了花時節。
玉蕋瓊芽休浪折。怕是風多，吹麝俄成屑。眼是春陽腸是雪，為君冷後重翻熱。
柳梢青 丁亥
驚鴻何去? 怱怱幾面，未留伊住。捫遍闌干，問殘鶯燕，都無尋處。
酒邊重展花籌，渾不似當時情緒。一別瓊樓，萬重滄海，重來崔護。
臨江仙 再晤 戊子
已是微渦過了，如何又觸微風? 為誰醞釀舊情濃? 芬華歸楚珮，靈髓滴湘叢。
倒竟聰明是累，從知福慧原空。落花時節黯相逢。携香憐夢斷，寄恨費詞工。
浣溪沙 戊子
萬叠閒愁萬縷絲，十年情事强堪思。江山微雨倚欄時。 幂歷秋煙沉嵽嵲，迷離星火映漣漪
。此中幽怨逝波知。
清平調 壬辰
黑雲吞月，月露層雲缺。雨驟雲膠明又滅，別是一般淒切。 愁魔病豎難分，蕭然獨掩閒門。喚出天心片月，心頭更有層雲。
蝶戀花 春夜感舊 癸巳
鐙影江樓花壓酒。淺笑雙渦，那意相逢又? 粉暈深深微恨瘦，含情解道人依舊。
屈指流年眉幾皺。往事如煙，恨與懽相凑。冷冷相看星眼溜，司香猶悔難消受。
前調 赤柱 癸巳
簾卷東風天接水。對出青山，兩面浮蒼翠。人在空濛煙水裏，澹然惟與閒鷗對。
高葉拂窗含雨意。紫蟹紅魚，領略江鄉味。一晌貪懽君且醉，人生是處非游戲?
菩薩蠻 春暮 癸巳
乍寒乍暖春堪惱，乍風乍雨春俄老。春老始憐香，春應嘲笑人。 傍花尋去迹，歷亂殘紅藉。若得駐春丹，千金一擲閒。
柳梢青 秋螢 癸巳
樹杪秋螢，飄來箇箇，都似流星。不喜繁華，偏耽冷峭，常隱林坰。 算曾照破群經，奈此日，文章不靈。更待奇光，劃開涼霧，照徹沉冥。
虞美人 瓶菊 癸巳
芙蓉月桂剛開過，只有黃花可。數枝新折帶微霜，却襯膽瓶紅醉，殿秋光。 花兒好定瓶兒好
，可是人兒老。老來情緒淡於秋，縱使花瓶相對，也悠悠。
攤破浣溪沙 晚意 甲午
一棹遲雲遠水間，起扶殘倦視江山。最是蒼茫帶秋意，月如環。 開卷未能回騖思，十年塵影集危瀾
。不許詞心閒一霎，是悲懽。
鷓鴣天 鼇峰夜興同曼笙 甲午
檀口噓雲月鏡開，天橋好共跨鸞來。樹根倚石留雙影，掌上橫江覆一盃。 腰素約，鬢鴉偎。金波蒼籟與徘徊。秋宵不減春宵味，為有嫦娥解愛才。
樹密巖幽咽草蟲，往來都在月明中。却愁玉漏催歸屧，偷譜霓裳下碧空。 星眼合，粉香烘。郎懷斜倚甚嬌慵。懸車沒入微茫裏
，賸有銀鈴咽細風。
好事近 追月 甲午
雲散月當空，猶是十分圓淨。扶上小丘斜徑，訝秋衣霜迸。 休嫌今夕補前宵，醉舞浩歌並。歸臥紫藤棚下，抱一牀花影。
江城子 甲午
伊家真箇可憎兒，莫撩伊，總推辭。待肯前來也要，過些時。欲問伊家心上影，儂則箇，有誰知?
纖纖眉眼俏腰肢，不思伊，又思誰?失却青春除是，夢中追。夢也難忘花底夜，偷吃得，絳脣脂。
小重山 歲暮懷澗楚 甲午
千里關河一面難，梅花開過了，又冬殘。流光不肯貸朱顏，君老矣，吾亦鬢將斑。
回首問雲山，舊遊都雨散，鉢聲閒。甚時容我挾琴還，重刻燭，一笑對雙鬟。
醉桃源 冬夜登九龍故城小丘作 甲午
俯聽塞壑朔風號，連山孤月高。清光照處晰秋毫，遠天明白濤。 貪徙倚，極蕭騷，小留霜滿袍
。緩尋微徑下江皋，巷深聞吠獒。
唐多令 歲朝有感 乙未
壺茗付孤斟，沉思昨與今。好風光都嬾登臨。年去年來無奈老，有那箇，不驚心?
已見額紋深，還防鬢雪侵。算他時，萬鎰黃金，犬馬亭臺容易買，買不到，是光陰。
一斛珠 瓶桃 乙未
吹彈得破，這般嬌嫩禁風墮。殷勤拾取胭脂朵，養艷歸瓶，勝被污泥涴。 若要護持紅緌媠，除非設箇屏風座。短陰如夢怱怱過
，為想伊人，纈眼凝情坐。
朝中措 初春過師尚山堂謁岑學呂丈 乙未
重來還在牡丹前，一笑儘流連。海燕未歸簾幕，蜀葵初弄風煙。 春盤乍展，鄉風不改，相對恬然。却羨此翁風趣，別增筆潤隨年。
浪淘沙 新柳 乙未
穉柳未成條，裊娜多嬌。些些翠葉已煙搖。偶向水中窺秀影，春思如潮。 酥雨又連朝，醞釀情苗。偷偷媚眼向人拋。待得老奴親手折，來日迢迢?
御街行 杜鵑花下作 乙未
中年倍惜流光遽，又獨自，看花去。春山萬點血成叢，依約蜀雲啼處。輕衫叠彩，亂霞欺日，迷却蘼蕪路。
隔花小坐聞私語，語切切，心無主。衰顏偶亦借花紅，萬一憐才輕許? 拈條細認，春心猶渴，待得如酥雨?
御街行 日影 乙未
奔駒不信繩能縛，忍袖手，成寥落? 看看又轉柘枝陰，移到牆根紅藥。少年狂妄，中年哀樂，祗有閒中覺。 魯陽夸父皆穿鑿，意畹晚，將誰託?
固知逝者亦如斯，一線漫量强弱。殷勤却羨，畫簷蛛網，猶映餘暉薄。
采桑子 榴花 乙未
幾回誤作牆頭杏，一樣嬌紅，枝裊薰風。纈綵重重入鏡中。 舊家光景今何似? 宅改花空，節序怱怱，往事回頭一夢同。
餘菴詩
白沙先生釣魚臺 在江門
微茫煙水搖遙汀，一往詩心墮杳冥。五百年來幾陵谷，先生猶賸釣魚亭。
三月廿二夜與麗虎半山步月
松梢一片月，萬籟此時沉。海瘴蒸燈氣，林枝掃塔陰。瀾翻塵世事，火燙少年心。並立最高處，天風和壯吟。
病中偶成
不親世務不篇章，一臥滄洲百日長。病榻生涯非易過，始知閒倒不如忙。
秋柳四首
昔王漁洋賦秋聊四首，乃傷明季南渡事。今余命題雖同，而寄託則別，蓋於義山錦瑟，梅村畫蘭等篇為近。豈緣根於蘖，每悱惻以興懷，而文生於情，遂低徊而有作耶?
然而空色無憑，譸張本幻，讀者第視為天河之談，桃源之記可矣。
桓温老去怯秋生，夢向金城一再行。夙昔風情殊燕燕，異時心事託鶯鶯。帶煙媚眼低含恨，背客顰眉噤不聲。腸斷亂鴉殘日地
，祇餘潭水一泓清。
春去春來劇可憐，西風容易暗吹綿。漫勞玉手壺邊贈，虛憶青絲鏡裏妍。草長鶯啼吳苑跡，菊芳蘭秀漢宮篇。來鴻若向蕪城過，換盡陳人合惘然。
白門無語亂煙飄，憔悴秋孃倦舞腰。殘月可憐惟自照，遠山端的為誰描。蕭條暗惜年華逝，婀娜曾承雨露澆。莫怨柔絲難繫馬，誤人後約霸陵橋。
遲遲可奈負春光，一水盈盈萬縷荒。未信芳心移北館，自關臣意倦東牆。浪傳紅粉沙咤劫，抱憾朱門陌路郎。張緒飄零司馬病，搖金一曲總淒涼。
散步 三首錄二
春溪汨汨小橋斜，タ靄氤氳噪亂鴉。幽谷自來棲絕艷，撥芽來看紫茶花。
杜鵑紅醉擁春坡，馳道如弦入綠蘿。偶愛鳥聲思小坐，又嫌幽處峭風多。
雨中即景
霏微細雨似秋涼，葉嚲花慵繞拱廊。黃蝶與人俱不去，澹然相伴却相忘。
瞽姬 時又遷寓薄扶林道
薄命誰家女，抱琴簾外過。淒風振木葉，孤月掩雲羅。弱肉人相伺，知音世不多。夜深空躑躅，如此露寒何。
澳門 壬午
媽閣蓮峯勝，重臨忽十年。漫從歌吹裏，渾忘戰塵邊。舊塔攢雲箭，新隄拓月弦。由來彈丸地，翻訝瓦能全。
過負暄山館
彌天樹影散彤霞，尋到詩人小隱家。兩度叩荊妨誤却，隔籬先認杜鵑花。
初至梧州
萬苦千辛始此來，鴛江山水脫氛埃。兵中梗泊三千里，客次花飛廿四回。親舊相持驚黑瘦，妻兒圍坐話沉哀。破顏一笑俄還斂
，為有慈親滯越臺。
母留里中不肯西行
六月二十日潦水初退作
負手尋詩向大堤，柳絲含雨晚淒淒。峽門吞吐雙江水，車轍縱橫數尺泥。乍曳煙痕山更媚，漸繁歌吹潦初低。飯香燕子簷楣傍，轉惹傷心憫餓黎。
秋興
短鬢西風對亂山，飄蓬生計備辛艱。樓居苦竹寒蘆外，秋在輕雷細雨間。兒女債催英氣盡，蟲沙劫貸病軀頑。邇來無賴唯貪睡
，懶向菱花較昨顏。
閏四月十三日作
愁絕西南羽檄飛，異鄉孤客欲誰依。弓驚未免生虛怯，道聽何由辨是非。漢將控弦徒倚月，單于獵火又成圍。平生凜凜春秋義，翻痛羝羊昧見幾。
七月二十五日作 甲申時年三十一
鳴笳叠鼓動連城，半壁西南地欲傾。萬眾安危紛自計，前軍消息苦難明。已憐背井遙為客，可得窮山更避兵
。生長承平老離亂，不知悲涕向誰橫。
八月十一夜作
雲端一片月，照影自悽然。村小編茅陋，山深伏莽傳。竹風疑野魅，蟲雨濕秋煙。殘孑復何語，死生惟任天。
雛女𦸒蒔病哮喘兵亂之中難得良藥
病氣憐渠稚，先天藉甚孱。客囊清似水，兒債重於山。
貼枕心頻悸，和丸淚暗潸。靈芝如可乞，何惜典金環。
佗傺
佗傺已如此，佯狂還自憐。眼明誰見睫，腕弱枉張拳。絲竹無能託，風花漫放顛。天涯餘浪跡，草草入中年。
毁譽非吾計，迂疏頗自知。沖天無健翮，委地有殘枝。烈烈才寧盡，愔愔意自奇。銷磨庸得已，人尚笑癡詩。
勒流旅宿
樓前九曲岸如弓，徹夜江船鐵笛風。夢醒窺天疑幕錦，烟開無數木棉紅。
廣州旅舍晨起作
春城寒重雨如煙，車走雷聲破夢圓。殘劫歸來吟鬢悴，軟紅重踏只悽然。
登六榕寺千佛塔
九霄翹足亂浮雲，珠海胥山莽莾分。下界塵埃應不到，上方人語每微聞。幾叢日映朱花艷，萬點風颺雪絮紛
。自是岹嶢須獨立，終期彩筆動星文。
荔枝灣同雪溪天任贊誠耀棨居霖
穿花萬舸載金錢，爭買灣西不夜天。香霧隔船饞眼溜，流星映水夜珠懸。欲塵影事懷前度，未了清狂屬少年。風露滿衣歸緩緩，昌華苑樹已深煙。
重陽
苦將寂坐換登臨，貼水癡雲結午陰。豚鼎尚虛秋祭眼，鮓坩寧遂遠遊心。憂來頓感天為隘，淚盡難教陸共沈。寥落題糕舊詩興，江山袖手只宜瘖。
正月廿一日喜翠華六妹南回
牙檣錦纜帶煙霏，握手江頭雜笑欷。兵革十年吾亦老，風濤萬里汝纔歸。倉皇尚問黔山事，温暖初寬滬瀆衣
。顧影雁行猶缺一，蒼梧回首黯斜暉。
登鎮海樓 閏二月盡日
峨峨直踞浮雲上，萬象蒼茫赴越山。半郭晴嵐翻海日，一江如帶入荊蠻。劫餘榛莽誰能掃，夢裏星辰或可攀。三五紅棉太疎落
，幾堪沈慨漢時關。
羊城懷古
五羊銜穗是何年，漭漭雄風接海天。半壁欲翻唐日月，一隅終屬漢山川。層城露白沈歌舞，舊國荒臺照木棉。千古霸圖如一轍
，漫將狂淚灑花阡。
次學呂丈仲春過雪聲堂謁陳巖野先生墓韵
貞魂已化蜀啼鵑，詞客由來拜古阡。肯信勳名歸白屋，欲將心力戰蒼天。一城草木春愁絕，千載河山氣浩然。歌和雪聲須慷慨
，斫殘如意錦巖邊。
有贈
紅顏爭信不飄零，駘盪春波悔化萍。桃骨漫憐秋後瘦，剪瞳猶向劫餘青。慣來媚笑癡難掩，纔到傷心語乍停。肯許有情眉鬢傍
，共搴羅幔數疏星。
八月十六夜對月
清暉無改意悠悠，心上空餘一半秋。未必星辰殊昨夜，不堪河漢漸西流。桂花影裏猶聞笛，梧葉聲中獨倚樓。悟到盈虛終是幻，何須仙斧借來修。
九日登太平山
自更憂患怯懽場，九日鑪峰亦斷腸。滿樹殘蟬挾悽咽，四週雲海俯微茫。環山每感多歧路，入世方驚一葦航。回首百年終倏忽，且拚吟嘯答秋光。
題蘊盧詩草 戊子
倉皇相見危城日，何意歸來尚破裘。離亂與君詩境老，江湖同我歲時遒。已憐畫壁情微倦，爭忍藏山計便休。攬轡迴車向誰是，九州無地不橫流。
夜歸
細雨霏微入夜煙，鐙花零亂墜襟前。餘寒風力猶侵袖，無月波光不蘸天。一水去來隨野鷺，中年哀樂觸危弦。山川只在蕭條裏，小立憑闌已惘然。
席上贈小珊
水萍能記昔時踪，風引迴槎竟再逢。淺笑已令花減色，深談能抵酒連鍾。重驚羅縠微嫌瘦，略解詩書便不庸。見說斷雲和絮去，靈山舊侶散如蓬。
感懷
紛然百感樓頭坐，廿載滄桑到眼前。歷歷死生驚短劫，茫茫憂患迫中年。磋跎已覺言多負，濩落疇憐意尚堅。為託泥人語桃梗，淄河容有倒流緣。
失題
花前已是劫餘身，忍把哀歌換笑顰。山石觸雲微帶雨，青春過夢未成塵。頻煩只覺來何意，隱約猶疑境不真。賸欲焚香懺情事，夜深涼月轉逡巡。
呈伍憲子丈
拂袂都門落俗埃，大瓢長鑱海濱來。志存澹泊真儒者，身縱沉淪亦黨魁。世網相湮何足道，斯人不出始堪哀。禮山一脈師承重，珍惜龍蟠鳳逸才。
呈李鳳坡丈
温柔風旨託微吟，老向滄桑轉鬱沈。萬感入詩都作史，十年樹木已成林。未忘鐵馬關山夢，猶有蒼生霖雨心，一序樊南聲價重，滄洲歲晚許題襟。
呈謝焜彝丈
老學菴中日月長，好將吟詠答風光。五車書付兒曹誦，一字詩勞往復商。大隱亦饒林下趣，通家原屬丈人行。江關搖落相逢晚，莫向尊前話海桑。
呈吳肇鍾丈
江湖載酒尋常見，都道延陵最俠腸。胸次不教塵作障，毫端直與劍爭鋩。書厨十萬神仙字，甲帳三千弟子行。白鶴南飛秋自遠，相招時共論文章。
除夕
風簷珍寸晷，淚燭蝕華年。顏色已云故，花枝空復妍。心驚頻反顧，灰冷倘重燃。誰耐寒廬寂，江城不夜天。
風雨
狂號風雨使人驚，何似軍聲夜薄城。浩劫真疑迫眉睫，餘生已是厭刀兵。昏鐙肯照窮簷淚，短紙難書去國情。人事天心正冥邈，斂神容與待黎明。
陳荊鴻 次韻酬潘小磐
懶居晨閉户，短寐夜觀天。敢謂邀時賞，翻勞寄遠牋。虛聲慚處士，家學忝先賢。聞道詩千首，潘郎尚少年。
(潘小磐老師榮哀錄)何乃文致悼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