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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覺先   四省之行紀事詩   


一九四一年秋,余率覺先聲劇團同人,經廣州灣(即現在的 湛江)進入內地,返回戰時大後方服務,歷時四載,行經粵桂湘滇四省區,所歷所見,觀感一新,工餘得暇,錄為記事詩以誌此行之鱗爪 。復員後檢查陳稿,得六十餘箋,重讀之下,雖然意鈍筆拙,漫不成章,但因世事滄桑,亦彌覺其有諫果回甘之味也。

國魂五月暗相招,坐困重關一水遙。誤我虛名羈絆苦,鬼門生出寸金橋。

日寇發動太平洋戰爭,十八天作戰後,香港失陷,全港同胞頓時憬颻垠垣ㄘぇ簪暀妊B境。因在劇壇薄有虛名,故被敵人監視更為嚴密。一切行動失卻自由 ,身在摯洁A心存故國,重關坐困,精神上之痛苦,直非筆墨所可形容。羈絆於港土者達五月之久,始得賄買航證,離港赴澳,轉廣州灣 。抵灣後,刊出脫離敵寇羈絆返國服務啓事,更觸敵酋之怒 ,曾派射手十六人,追蹤至赤坎,屢誘余出,欲乘機射死。幸得當地志士護送,夜入寸金橋,寸金橋,開始踏入祖國原野 ,呼吸自由空氣。

自由還我至堪欣,風物般般異見聞。小住遂溪初奏技,張巡殺妾饗三軍

回入內地之始,先抵粵南之遂溪,遂溪雖屬我粵一小縣份,但因抗戰後交通梗塞,內遷者多由廣州灣經此而往桂柳等地,故城地雖小,而頗見繁盛 。久居港地,習於都市洋場生活者,乍覩抗戰氣息盈溢之後方城市,總覺一切都在蓬勃滋生,令人精神怡爽。

在遂溪居停一日,是晚作本團之第一次義演,演出張巡殺妾饗三軍一劇。

疊翠巖中別有天,玲瓏小築踞高巔。老人星向南天寄,此是高棲一老仙。

抵桂林後,曾寓居疊翠山麓之風洞裡。桂林城皆有石山繞城屹立,每山必有山洞,為戰時之天然防空洞。每當警報發出後,城中居民輒就其所寓附近之巖洞躲避 。余於警報時必躲於疊翠巖,巖裡人工設備甚佳,安坐洞內,如別有天地。

疊翠山巔,有精緻亭台一座,台頂設有警報球桿,年前百歲老人馬相伯先生遷居桂林時,獨居此台上,以養其天年。躲警報時,必遙望台頂之警報球桿 ,以探聽敵機去來訊息。

鴛鴦江上繫行舟,如此繁華夜不收。此地遊商成集散,黃金擲盡與東流。

梧州之撫河與大河接流處,水分兩色,故名鴛鴦江。撫河上妓艇如雲,入夜笙歌徹耳,極盡繁華。河上豪飲者,多屬遊擊行商,蓋斯時淪陷區內運物資 ,十九皆經沙坪進入,而以梧州為集散地,游商辦貨,獲利最豐,每於一貨成交之夕,輒於撫河大宴客。一夕所耗,可等貧民一歲之糧,在豪商視之 ,亦毫不吝惜也。

瞿張遺塚拜衣冠,未覺風高日暮寒。好是雙忠留雅劇,傳與中華萬代看。

桂林市郊,瞿式耜張同敞二公之衣冠塚在焉。考明朝末葉,瞿張二公奉命守桂林,以抗清虜,誓與城共存亡,卒至兵盡矢窮,城破被執,不屈就義。國人敬其鐵膽忠肝,特為築衣冠塚於東郊,以為紀念,二百餘年,祭祀憑弔不絕。

劇作家田漢先生,為表揚二公壯烈事蹟,曾編撰雙忠記京劇本,在桂林公演,號召力大,感人亦至深。

買刀買馬木蘭詞,千古娥眉一片癡。深謝歐陽相厚意,卻慚負約已多時。

廣西藝術館長歐陽予倩先生,年來在桂致力於桂劇改良工作,甚有收效,所編改良桂劇曲本如木蘭從軍桃花扇等,皆有聲於時。在桂時,蒙歐陽先生將木蘭從軍》劇本見贈,囑為改良粵劇之參考,語重心長,意至可誠。惜以事忙人懶,終未將木蘭曲本改成粵劇演出,有負歐陽先生厚意矣。

最難此夜月當頭,此會生平夢裡求。南北知音誰最是? 敢期駑鈍勝驊騮。

三十三年(一九四四年)下元節,此夜俗傳為月當頭之夜,夜中子時,人立月下,不見人影,每年僅得一霄,故有人生幾見月當頭一語 ,固因每歲僅得一個下元節,而是夜子時未必皓月當空也。

是夜,廣西省立藝術館主辦一個戲劇晚會,參加演出者,均屬留桂之各省地方劇團。節目計有金素琴之京劇宇宙鋒,小金鳳之桂劇桃花扇,余之粵劇鳳儀亭

無須折柳寄相思,此地騷人舊有詞。南國永生紅豆子,柳侯魂曳水邊絲。

柳州為廣西之交通及商業樞紐,抗戰後淪慾瑣E人士來此者眾,市面更形繁盛。

柳州有柳侯公園,為紀念唐代名儒柳宗元任柳州刺史而建闢者。園裡遍植柳樹,條絲千丈,一望如煙。柳侯祠及柳侯墓均在園內。

十年舊雨記春申,本色英雄特有真。夢向長沙三揭a,衡陽雁至信堪珍。

一九四四年初夏,應衡陽廣東同鄉會之邀,由桂赴湘義演,湘省主席薛伯陵將軍,為十五年在上海時之舊雨,知余至衡,從省會召赴長沙觀光。

三捷名城今戰場,萬人塚畔看神坊。東征吾族多名將,留得豐碑姓字香。

小住長沙時,曾遊倭寇萬人塚。塚在城之北郊,為三次大捷時倭寇遺屍萬具之埋骨處。

塚作饅頭形,塚前豎巨碑,薛岳司令長官親作碑題,刻倭寇萬人塚」五大字 ,字盈二方尺,遒勁有力。碑前為墓道,道口建有日本神社式之牌坊,是使亡命倭人魂歸故國之意。

三湘風氣每多奇,借箸長籌古不欺。贈我氍毹湘繡好,相思不失在流離。

辭別長沙時,薛伯陵贈以湘省特有之長筷子及巨羹匙數事,以為遊長沙之紀念。此外並蒙以某湘繡廠特製之大地氈一幅見贈。此為湘中名產品,丁方二十餘尺,厚亦盈寸,捲藏之有如巨砲 ,携帶運送頗不方便。桂柳大疏散時,仍携之西徙,搬運至為吃力,幸喜終得保存。

桂林而外好山城,賀水灕江一例清。此地鄉音重省識,故園風物漸關情。

離桂林後,曾沿撫河過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之陽朔而至八步。八步屬廣西之賀縣,為桂東唯一工業市鎮,環城多山,屹立四野,風景秀麗,不讓桂林。城枕賀水,更增山明水秀之勝 。八步之有賀水,平添湖光山色,亦不讓桂林之有灕江也。

此地密邇廣東,粵人居此者至眾,市上什九皆粵人,故廣東鄉音隨處可聞,足屨斯土,幾疑身返故里。自礦場多數歇業後,粵人失業者多,八步廣東同鄉會邀余前往義演,籌款救濟失業 ,曾在該處演出七天。

銀燈笑匠早心儀,萬里飛來笑勞師。執禮卻慚東道主,空煩鴻雁寄相思。

余在桂林時,適美國電影明星大口笑匠祖白冷(joe Brown)由美飛華勞軍,先抵昆明,將轉桂林,余以中國電影同業之誼,馳電昆明,歡迎其來桂。祖白冷抵桂後 ,即遣使告余,欲約期會晤,但余羈於登台演唱,無暇相見。彼逗留一日,又飛往別處,雖勞鴻雁兩通,竟是緣慳一面也。

附:

伶星復版紀念
舞台司月旦,優孟著春秋。八載重逢日,昇平喜唱酬。

丙戌(一九四六年)元宵節於廣州

優孟: 春秋時楚國伶人之稱謂


薛覺先  唐雪卿 薛覺先  張德頤 薛覺先與其妹及唐雪卿

薛覺先  呂玉郎

薛覺先題詞

薛覺先題詞及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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