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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 |
南安軍 南安軍: 府名,宋為軍,明清為府,府治在今江西大庾。 文天祥於至元十六年(1279)四月二十二日,被張弘範派人由廣州押解去大都。當他一越過梅嶺,進入江西境內,來到這兵災以後的南安軍,耳聞目睹,心潮起伏,一種在經過故里時既全首丘之志 ,又不失為烈士的念頭萌發了,因而寫下這首明志的詩。 第一聯「梅花南北路 ,風雨濕征衣」,寫五月四日出大庾嶺至南安軍時的情景。「梅花」,指代梅嶺 。梅嶺,本名大庾嶺,因張九齡嘗開徑植梅於嶺上,故稱梅嶺。所謂南北路,是嶺南通向中原的要道。南安軍府治大庾縣在梅嶺北,故以「梅花南北路」點題 。作者在此行程中很喜歡用「風雨」一詞 ,諸如「乾坤正風雨,軒冕總泥塗」,「歲時付流水 ,風雨滿滄州」,「風雨無情斷客魂」等等 。文天祥多次進出這個地方,不知經歷多少風風雨雨。這堨「風雨」一詞 ,不獨描寫現實自然中的風雨,也指政治上的風雨,感情是深沉的。 第二聯「出嶺誰同出 ,歸鄉如不歸」,進一步抒發內心的情愫 。過去招募勤王軍勤王和督率府軍準備收復江西的戰役,曾留下了美好的憧憬回憶,而今非昔比,又怎能不發出「出嶺誰同出」的驚呼 。過去當官的總希望越梅嶺北還,那怕是回到卑濕的長沙,也會得到欣慰(宋之問《度大庾嶺》:「但令歸有日 ,不敢恨長沙」)。本來北上,一般來說是件好事 ,可是作者此時是以囚徒的身份出現,情况狼狽,此其一 ; 再者,衣錦還鄉,才算光彩,此次經過故里,有何顏面?此其二。有此二者,心情沉重可知,所以有「歸鄉如不歸」的浩嘆 。二句文字淺易,感情的表現却入木三分。 第三聯,「山河千古在 ,城郭一朝非」兩句,是推開一步再從南安現况而發出强烈的感慨 。如果說上聯是從個人的身世際遇作為基點,而此聯則純與國家民族和人民的利益連在一起了。「千古」和「一朝」對比得最為有力 。作者到贛州時還寫道:「江山不改人心在,宇宙方來事會長」,可見其立意所在。其實,這兩句是從杜甫《春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脫化而來 。感情更見深沉。文天祥喜歡杜詩,又集杜詩以明志,此兩句當於此處思而得之。這一聯是感情昇華所在,因而才使文天祥產生了下聯的想法。 第四聯,「饑死真吾志 ,夢中行采薇」,表明自己决心為國家民族,為故鄉父老,為列祖列宗所應作出犧牲方式 。他一踏入江西境界,「感傷猶記舊江山」,「清淚難忘父母邦」,「我過青山欲首丘」等等思潮相繼出現 。因此,盡節家鄉,歸葬本土,固可全首丘之處,又不失為烈士的决定作出了,於是開始絕食。所謂「夢中」,正是這種决心的表現。 金陵驛 二首 草合離宮轉夕暉,孤雲飄泊復何依。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 從今別却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金陵,古邑名,戰國時楚威王置,其地在今江蘇南京。五代楊吳置金陵府,南唐改為江寧府,南宋 建炎三年(1129)改稱建康府。據《紀年錄》,作者(文天祥)於祥興己卯(1279)四月被從廣州押解北上,六月「十二日,至建康,因邸中 ; 八月二十四日,北行渡江,」離開建康。這兩首詩是作者離開建康前所作。驛站,為古代政府設置的掌管公文投遞,官物轉運和供來往官員寄宿及更換馬匹的機構。 合:圍繞。〇離宮:行宮,別宮。宋高宗趙構曾於建康府建立行宮,並分別於建炎三年五月,紹與七年三月 ,紹興三十二年五月三次駐蹕。〇山河句: 用晉・周顗「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意。見《世說新語》。〇城郭句: 用丁令威化鶴歸來作人言「去家千歲今來歸 ,城郭如故人民非」典故。〇啼鵑帶血: 用古代蜀帝名杜宇,死後化作杜鵑,啼聲淒厲,人言此鳥啼至血出乃止典故。 本篇詩人抒寫亡國之痛和殉國之志,全詩運用象徵和對比手法,巧妙地融化前人的成語句,是文天祥名篇之一。 首二句從眼前所見的景寫起,荒草離離,行宮破敗,夕陽西下,孤雲飄蕩。看着這一切,詩人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吳宮花草埋幽徑」的感觸 。金陵本是六朝的舊都,面對着徐徐西下的夕陽,自然很容易激發「烏衣巷口夕陽斜」那種不勝今昔之感慨。文天祥早年憤慨南宋國勢的日衰 ,曾吟誦過「夕陽雖好不多時」句。如今,他以亡國之臣的身份來到這「金陵古會府,南渡舊陪京。」的建康城,就更容易產生「禾黍西原夢 ,川原落日悲。」的無窮感慨了。日暮窮途,此時詩人的心境,不也正像那天際的孤雲隨風飄蕩無所依托嗎?「孤雲」,在這堿J是眼前實景 ,同時又具有象徵意義。 三,四兩句採用對比的手法,就建康府城內外的今昔,寫出故國正經歷着「山河顛倒紛雨泣」的亡國巨變。河山依舊,但已淪入敵手。往日南宋的人民或徙或死 ,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了。上句翻用周顗的話,下句則是直接化用丁令威的原句。 五,六兩句,「滿地蘆花和我老」,上句暗用劉禹錫的「故壘蕭蕭蘆荻秋」句意,蘆葦秋天開着白花,文天祥自然很容易想起頭上的白髮 ,因而感到那滿地的蘆花也和自己同時進入了遲暮之秋,這一年他才只四十四歲。「舊家燕子傍誰飛」,杜甫《歸燕》媦g道:「故巢倘未毁,會傍主人飛 。」,這句就是從杜詩化用而來。字埵瘨‘R滿着對當時國事的無比憤慨。當時像賈餘慶,留夢炎等一批批「舊家燕子」,不就是傍着新的主人飛行嗎?全句大意是:如今那毁了故巢的燕子又正靠近哪一個主人在飛呢? 最後兩句,化用的是「魂兮歸來哀江南」的意境 。作者有意用「帶血的啼鵑」和「舊家燕子」對比 ,從而强調自己對祖國的無比堅貞。兩句大意說:自己從建康北行渡江後志在必死,即使犧牲了,也一定要像當年的蜀帝一樣化作杜鵑,含着血啼鳴飛回到江南來 。所謂,「啼血南飛望帝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作者這種對江南的眷戀,並非單純留戀自己的父母鄉邦,而是傾注着自己對整個故國的熱愛 。據《記年錄》注:文天祥就義時,還「問左右孰南向,於是南向再拜曰:『臣報國至此矣。』遂受刑。」 萬里金甌失壯圖,衮衣顛倒落泥塗。空流杜宇聲中血,半脫驪龍頷下鬚。老去秋風吹我惡,夢回寒月照人孤。千年成敗俱塵土 ,消得人間說丈夫。 金甌: 金屬盛酒器,借喻疆土的完整堅固。《南史・朱異傳》:武帝言:「我國家猶若金甌 ,無一傷缺。」〇 衮衣: 古代帝王及公卿繡上龍圖案的禮服。〇 泥塗: 泥濘的道路,用以比喻卑下的地位。〇 半脫驪龍頷下鬚:《史記・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 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後世常用這一典故代指皇帝的逝世。驪龍:黑色的龍。 本篇作者深為南宋統治者的不思進而慨嘆,進一步抒發了自己的黍離之悲,並告誡自己,在生死關頭要以大丈夫自勉。 首二句從宋高宗當年的行宮,寫到今日亡國的現實。上句言萬里國土的喪失,就在於當國沒有宏偉的謀劃(失壯圄)。由於趙構「當時自怕中原復」,含垢忍恥 ,而更糟糕的是,這一偏安妥協,一直為以後南宋的其他君主所承襲,亡卻國仇,不圖奮發,到了文天祥時代,在元軍的進攻下,南宋政權便慾H了「長江還有險 ,中國自無人。」的困境 ,結局只有獻地投降。「衮衣」代指德祐皇帝趙 ,他本是南宋尊嚴的皇帝,現在却顛倒向忽必烈下拜稱臣,屈辱地接受了瀛國公的稱號。這不是從天上落入像「泥塗」般卑下的地位嗎。 三,四兩句進一步從趙寫到趟昺的死。杜宇,即杜鵑,傳說其啼聲如「若曰不如歸去」,唐代無名氏的《雜詩》說:「等是有家歸未得 ,杜鵑休向耳邊啼。」第三句基於這個意思說:德祐已成亡國之君 ,即是杜鵑盡日在他耳邊啼着「不如歸去」,直到嘴角流血 ,也還是無家可歸了。這兩句分寫皇帝的一降一死,概括了南宋的滅亡。杜甫《洛陽》詩有云:「故老仍流涕 ,龍髯幸得攀。」所謂「驪龍頷下鬚」,即「龍髯」,文天祥在這堣ㄔh正面寫帝昺的死 ,却從側面去寫「攀龍鬚」小臣的「半脫」,是有深刻的寓意 。他在被俘前作的《正月書》中曾經十分痛心地說過:「朝翔i士三百年無死節者。」在被俘後作的《萬安縣》一詩中又慨嘆「舉世更無巡(張巡)遠(許遠)死 。」可證本句實在是諷刺國亡時南宋舊臣的大半不肯殉國。 五,六兩句,上句暗中化用杜甫「老去悲秋强自寬」及「秋風病欲蘇」,下句暗與老杜《江漢》「永夜月同孤」句同意 ,進一步寫出了自己國亡家破的孤寂心情。 七,八兩句大意是說:在歷史的長河中,成敗算不了甚麽,最值得關注的是要讓人間稱道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大丈夫。是作者告誡自己要為後世作出榜樣。他早年在《回林學士希逸》一文中就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一日之赫赫者多矣 ,千載而赫赫者幾人?為一日計者,無千載也決矣。」在他看來,元軍的勝利和自己抗元的失敗,這些都是暫時的,因為「江山不改人心在,宇宙方來事會長 。」在生死關頭,他認為最要的是作一個為人稱道的像孟子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樣的大丈夫。 文天祥確實是一個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和大丈夫。 文天祥集杜詩 選八 明・徐師曾在《詩體明辨》小序中提到:「按集句詩者 ,雜集古句以成詩也。」所謂「集杜詩」,即集句詩的一種 ,集合杜甫一家的詩作而為詩。 天祥以「集杜詩」而馳名。「集杜詩」載於《文山全集》卷之十六 。其中有多首歌咏景炎,祥興及海上臣子的國事,辦忠奸。所述小序,尤具有南宋亡國史料的價值。今特選錄對厓山和南宋大局有關的史事,人物,計有八首 ,也可窺見「以詩證史」的宋末信史的一斑。
社稷(集杜詩第一)
相陳宜中(集杜詩第十六)
祥興一(集杜詩第三十三)
祥興二(集杜詩第三十四)
祥興三(集杜詩第三十六)
張世傑(集杜詩第四十一)
陸樞密秀夫(集杜詩第五十二)
南海(集杜詩第七十五) 宋亡後第四年,即至元十九年(1282),文天祥在燕京獄中,曾集杜甫五言詩,成絕句二百首。每題各有小序。記述褒貶宋末的世變之事,作出感時傷別的寄託 ― 文山詩史。他在自序云:「日玩之不置,但覺為吾詩,忘其為子美詩也。」 張大年《厓山詩選》
出獄臨刑詩 三首選一 應似為文天祥的絕筆詩。風格豪邁,詞意悲切。崖嶺,指崖山的宋末行朝。 依據選註者張玉奇的說明:此三首詩,《文山全集》一般版本未載,惟文天祥十四世孫文有煥重刻廬陵文丞相全集收錄。詩題及序乃十六世孫文鳳翀,文鳳翔所加。此詩歷時久遠 ,真偽難辨。 文天祥於s午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日(實公元一二八二年一月九日),死節,年四十七。夫人歐陽氏和十義士收殯於都城小南門外,後由張毅甫(弘毅)奉柩歸里 ,葬於廬陵富田村木湖之原。 張玉奇《文山詩選注》
懷趙清逸 文天祥《指南後錄》
坐北舟中望厓門詩
二月六日,海上大戰,國事不濟。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慟哭,為之詩曰。 弔詠宋元厓海決戰的第一篇詩史,出自文天祥手筆。二月六日(即初六日)當日文天祥在海豐被俘,羈押在張弘範的戰船上,目擊宋軍海戰慘敗的情景,寫了一首長詩 ,為之誌哀。這首哀悼亡國的輓歌,在當時已南北傳誦,流傳頗廣。詩四十四句,句句押韻,每兩句一換。 「二百州」一作「併二州」。 虓虎,虎怒鳴,此喻勇猛的將士。 「不戒」一作「不幸」。 「鋒鏑」一作「蜂蝟」。 「咋宵」一作「咋朝」。 「兩淚垂」一作「雨淚垂」。 文天祥《指南後錄》
南海 這首詩當作於祥興二年)(1279)二月十三日左右。當時文天祥被囚在船中,被張弘範帶至南海上,他眼見崖門宋軍的陣勢已破,眼前一片腥風血浪,感慨了國破家亡,仰見慟哭 ,悲吟成詩,埋下了死節的决心。 文天祥《指南後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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