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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法指導 頁: 1.. 2.. 3.. 4.. 5.. 6.. 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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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發揮自己的主張 ，批評別人的意見，並且希望旁人信從的文章，都叫做論辯文，或稱為議論文。
論辯文與說明文雖有相混淆的地方，但它仍有很明顯的區別:做說明文只要能將某種物體的現象或某種事理的內包外延明白清楚地叙述出來，使讀者一目了然，這文章的責任便完畢了。至於論辯文，則不但要把事理意象說明得使人能懂，還要把自己的見解主張拿出來以博得讀者的贊同的，所以它的責任，一方面是要使人知，而更重要的一方面乃是使人信。使人知是專訴之理知作用，使人信除訴之理知作用之外，還要訴之意志和情感作用。譬如作一篇｢民主政治｣的文章，若是做說明文，則只要把民主政治的歷史意義及功用說明就夠了;若是做論辯文，則除說明民主政治的一切以外，還要注重批評民主政治的是非，使讀者在意志上信仰他的見解，所以在態度方面講，論辯文的作者是站在主觀地位說話的，這也和說明文作者之站在純客觀方面說話不同。
論辯文的種類，說者不一。汪倜然的論辯文作法就論辯文的性質分為
三類。
孫伏園的論說文作法講義則就論辯文的作法和作風分為
1) 主張的論辯文。 3) 辯疏的論辯文。 4) 評論的論辯文。 5) 諷刺的論辯文。
五類。
我以為如只單就作法上分，則不如只分為評駁的論辯文和主張的論辯文兩種。評駁的論辯文，是向所反對的對象取攻擊的態度的;其目的在推翻敵方的理論;主張的論辯文，是把自己的主張盡量的發揮出來，其目的是在鞏固自己的陣線，以防敵方進攻的。茲舉兩個例子來說明。 甚麽叫做論辯文 (二) (例一) 評駁的論辯文 — 偶像破壞論 (周樹人) ｢一聲不做，二目無光，三餐不吃，四肢無力，五官不全，六親無靠，七竅不通，八面威風，九(音同久)坐不動，十(音同實)是無用 。｣這幾句形容偶像的話，何等有趣。 偶像何以應該破壞，這幾句可算說得淋漓盡致了。但是世界上受人尊重，其實是個無用的人物，又何止偶像一端?凡是無用而受人尊重的，都是人物，都算是偶像，都應該破壞。 世界上真實有用的東西，自然應該尊重，應該崇拜，倘若是件無用的東西，只因人人尊敬他，崇拜他，才稱得有用，這班騙人的偶像倘不破壞，豈不教人永遠上當嗎? 泥塑木彫的偶像，本是件無用的東西;只因有人尊重他，崇拜他，對他燒香磕頭，說他靈驗，於是鄉愚無知的人，迷信這人造的偶像真有賞善罰惡之權，有時便不敢作惡，似乎這偶像卻很有用 。但是偶像這種用處，不過是迷信的人自己騙自己，非是偶像自身有甚麽能力;這種偶像倘不破壞，人世間永遠只有自己騙自己 的迷信，沒有真實合理的信仰，豈不可憐! 天地神鬼的存在，倘不能確實證明，一切宗教，都是一種騙人的偶像;阿彌陀佛是騙人的，玉皇大帝也是騙人的，一切宗教家所尊重的崇拜的神佛仙鬼，都是無用的騙人的偶像，都應該破壞。 古代草昧初開的民族，迷信君主是天的兒子，是神的的替身，尊重他，崇拜他，以為他的本領與眾不同，他纔能居然統一國土。其實君主也是一種偶像，他本身並沒有甚麽神聖出奇的作用;全靠眾人迷信他尊重他 ，纔能夠號令全國，稱做元首，一旦亡了國，像此時清朝皇帝溥儀，俄羅斯皇帝尼古拉斯二世，比尋常人還要可憐。這等亡國的君主，好像一座泥塑木彫的偶像拋在糞缸裡，看他到底有甚麽神奇出眾的地方呢?但是這等偶像 ，未經破壞以前，卻很有些作怪;請看中外史書，這等偶像害人的事還算少麽?事到如今，這等不但騙人而且害人的偶像，已被我們看穿，還不應該破壞麼? 國家是甚麼?照政治家的解釋，越解釋越教人糊塗。我老實說一句，國家也是一種偶像。一個國家，乃是一種或數種人民集合起來，佔據一塊土地，假定的名稱，若除去人民，單賸一塊土地，便不見國家在那裏，便不知國家是甚麽。可見國家也不過是一種騙人的偶像，他本身並無甚麽真實能力。現在的人所以要保存這種偶像的緣故，不過是藉此對內擁護貴族財主的權利，對外侵害弱國小國的權利罷了。(若說到國家自衛主義，乃不成問題;自衛主義，因侵害主義發生;若無侵害，自衛何為，侵害是因，自衛是果。)世界上有了甚麽國家，才有甚麽國際戰爭;現在歐洲的戰爭，殺人如麻，就是這種偶像在那裡作怪，我想各國的人民若是漸漸都明白世界大同的真理，和真正和平的幸福，這種偶像就自然毫無用處了。但是世界上多數的人，若不明白他是一種偶像，而且明白這種偶像的害處;那大同和平的光明，恐怕不會照到我們眼裏來。 世界上男子所受的一切勳位榮典，和我們中國女子的節孝牌坊，也算是一種偶像，因為功業無論大小，都有一個相當的紀念在人人心目中;節孝必出於自身主觀的自動行為，方有價值;若出於客觀的被動的虛榮心，便和崇拜偶像一樣了。虛榮心偽道德的壞處，較之不道德尤甚;這種虛偽的偶像倘不破壞，却是真功業真道德的大障礙。 破壞!破壞偶像!破壞虛偽的偶像!我們信仰，當以真實合理的為標準;宗教上政治上道德上自古相傳的虛榮欺人不合理的信仰，都算是偶像，都應該破壞!此等虛偽的偶像倘不破壞，宇宙間實在的真理和我們心坎兒裡澈底的信仰永遠不能合一。 甚麽叫做論辯文 (三) (例二) 主張的論辯文 — 雪恥與禦侮(周作人) 先要提明，雪恥與禦侮是兩件事，不得混為一談。試言雪恥，我們試想恥是什麽?是日本紗廠一案嗎?不是。上海南京路一案嗎?不是。漢口英界一案嗎?不是。談這些羞恥不錯 ，但卻是外國人的，推而廣之，是人類的恥。若我們獨引以為恥，未免賢者之過。殘殺是盜寇的恥辱，而被迫害者則｢薄乎云耳｣。 我們竟靦然不恥了嗎?不然!我們真羞愧極了!我很奇怪，何以中國一般人士的眼光如此的短促?何以竟不想照照鏡子?何以遠矚千里之外而自忘其眉睫。我真有如骨在喉的苦楚，不能不吐 。不提遠的，在五卅慘案未發生以前，上海先發生過不堪的下流事。軍人，官僚，商賈朋比而販煙土，甚至於公開搶奪，互轟畢命。何以竟不聞國民群起而譁，加以督責，糾正，制止?這不是我們的羞恥是甚麽?這不是人們的羞恥又是甚麽?為甚麽大家獨不想掀動黃浦江的怒潮洗蕩這班煙販煙鬼? 外人誠哉可惡，他們殺害我們的同胞數十人之多。數十人多矣，然視數千數萬人則又如何?頻年內爭，殺人盈野，流離蕩析，而死者山積，此非黃帝之子孫乎?獨非無辜之良民乎?外國人殺害我們罪既不可恕 ，何以我自殺就大可容恕乎。愛國之士，請給一個圓滿的解答。 依我的反省，被侮之責在人，我之恥小 ; 自侮之責在我，我之恥大。雪恥務其大者，所以先｢克己｣ 。年來之國恥真如山累，而外人之凌辱，乃滄海之一粟耳。再推論之，若我絕不自侮，他人敢侮我嗎?即使貿然以橫逆相加，我們就會束手待斃嗎?明哲者將知其不然。退一步說，即使我們認內亂外患是同等的國恥了 。然雪恥的步驟，必先從定內亂入手，斷斷乎無可疑。語有之:｢未有奸人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外交的勝利，以實力為機捩，未可强求 ; 即僥倖偶獲，亦如一現之花，無裨於久遠明甚。譬如治病，外患是客邪，內亂是本原。本原一不振。客邪隨時隨地可入，驅不勝驅，防不勝防 ; 倖而驅除，生命亦危難了。若素體堅强，漫說風寒暑熱無緣畧薄，即感受客邪，驅除亦正易易耳。 就名理論，雪恥當先其大，自侮是恥之大者 ; 就利害論，攻病當先其急，自殘是病之急者。返觀全國，滿目瘡痍，豈僅南京路上幾點血跡?既把數十人的性命看得重如泰山，則幾萬人的性命何得輕於鴻毛?要記着，要猛省，我們如早些自覺，外人的鎗聲或者會小響幾下的，可惜我們那時都睡着了。長似以往，依然不悟，不思自拔於泥塗，而晏然以為居天國，惟以｢公理｣｢人道｣等等自呼號，自慰藉，則帝國主義者的鎗聲或將累累不絕於連珠，又將奈何!又將奈何! 世上決沒有糖果般的｢公理｣｢人道｣，除非我們先以｢公理｣｢人道｣立國，我國先停止自殺，方始有面皮，有力量來防止他人殺我。我們先打倒自己的强盜主義，方始可以打倒他人的帝國主義。否則總是一死，自殺與被殺又何擇呢?同此沉淪，自溺與被溺又何擇呢?愛國者聞之，自然怫然了，但恕我不能改變自己的偏見。我始終以國家以建設於正義基石上而後真可愛。 醒來罷! 以外患警惕我們內省的自覺心罷! 迴黃浦江的怒潮來滌蕩自相魚肉的血腥氣罷! 在這篇文章裏面，也常有一方發揮自己的主張，一方面評駁別人的見解的 ; 也有詳於評駁而畧於主張的，也有畧於評駁而强於主張的，這都要看題目的情形而定。 作論辯文的基本法則 (一) 論辯文既是以發揮自己的主張，批評別人的見解為目的，自然自富有思想才能做這種文章。我們平常的思想，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往往流於錯誤而不自覺。要使思想的正確合理 ，必須注重論理學上的｢演繹｣與｢歸納｣的法則。 (一) 演繹法 演繹的方式是先拿定一個普通的原則，然後由這個原則來推論其餘的部份。原則必須周延，其餘的部分應當概括在這個周延的原則裡面。例如: 凡人都是要死的，孔子是人 ，所以孔子也是要死的。 ｢凡人都是要死的｣是一個普通的，周延的原則。孔子是包括在這個裡面，所以結論便很正確。不過用演繹法作文，必須大前提(即第一句)正確與周全 ，否則推論便謬誤百出了。例如: 凡學生都是勤勉的，文禮初是學生 ，所以文禮初是勤勉的。 ｢凡學生都是勤勉的｣是大前提，這個｢大前提｣是不正確的，因為學生中間有許多懶惰，不能都勤勉。有了這樣錯誤的｢大前提｣，結論自然是靠不住了。 關於演繹法的應用，有很多應注意之點，在這裏不復詳述 ，我國文人用演繹方式作論辯文的很多，例如沈立序的《誰是師誰是敵》: ｢創造文化的中華民族，沉憇於睡夢中二千多年，把近世紀很要緊的進化時期，從黑甜鄉裡悠悠放過，如今覺悟了沒有?黃梁枕上的爭名爭利教忠教孝的人生觀 ，依舊迷糊地在腦中迴旋不止。這便算得覺悟了麽?一班貪黷無厭的亂人，(軍閥，官僚，政客)正在大夢中施展他那貪鄙暴戾的手腕;一班經生派的文八，也正在大夢中研究他那考據書法;一班啜殘羹分餘瀝的商人地主 ，更在大夢中操奇制勝。雖經革命一震，護國一震;全世界這麽大的變動還是震不醒這班人的迷夢，問他們的師是誰?馮道，吳三桂，財神，孔丘;他們的敵是誰?新思潮中青年便是 。所以他們的師决不是青年的師，他們的敵正是一般青年。但青年卻沒有把他當敵看。那麽，誰是青年的師?誰是青年的敵呢? 舉眼看世界，凡是有組織的民族，無論文化上，物質上，不但會做兒童玩具的日本，誰不當拜他為師?翻開舊賬薄，無論侵畧的，吸取的，不但佔據青島除非滿蒙的日本 ，誰不當待他為敵?我們中國的青年，果然有這許多師這許多敵嗎?這些果真能夠得上為我的師為我的敵麽?不盡然的，的確不盡然的! 青年呵!我們做人是要做將來的人，不是做過去的人，也不是僅僅做現在的人，這些一時敵和偶像的師，都不能把他放在心中意中，因為我們『做人自己做的』，不是模仿他人做的。 我們的腦力和肌肉，受了幾千年睡夢遺傳的影響，不能說是一點沒有損害，但是創造文化的本能，世界上無論何種學說，只要能夠光復我們本能的，便是我們的師;反是 ― 就是我們的敵。 既為將來做人，努力光復其本能，過去的人生觀是已經打得粉碎了，未來的怎麽樣𠳓?這就不能不假說一個人生觀。社會嗎?散漫了:國家嗎?蠢笨了:世界麽?空泛了:只有一個我 ，最靠得住的只是一個我。不是說只有我便把一切都拋棄了，我連我都顧不完全，還顧得甚麼社會?甚麼國家?甚麽世界?我顧我就能永遠不顧人不靠人麽?也不是的 。我靠人的也顧人的，我靠他的我，就是我被他靠的我;我顧人，我就是被人顧的人;兩相對消，等於我只靠我，我只顧我。依此看來，我的師只是我，我的敵也只是我。何以敵?我將我的本能 ，來發揮我的本能，和開鐵礦一樣，開礦的機就是礦裡的鐵，又和說話一樣，聲帶的動作，是要自己的聽覺教會的。我以為甚麽是可學的，該學的，要學的，我既不是木偶 ，原是要我自動去學，原該我自己學得，所以我獨一無二的師，就只是一個我，最靠得住。有人說:『一個人能夠自成為師?不必其他的人指導就會麽?』這話似乎有理 ，其實所謂指導的原是他的責任，要知道他能指導的是有限，我的本能是無窮，如果强無窮的本能，師有限的指導，這就桎梏本能，這便要得一個｢進化史倒讀｣的結果 ，這就是我的大敵。我的師，靠得住就只是我。我的敵又何以也是我呢?這層意思更容易明白了。我有本能，我不去開發我的本能，譬如我有不去作工，只是搶刧偷盜人家的 ，如果人人的我都像我的我，豈不一齊要餓死凍死?其次，我有了腿不去走路，要坐車坐轎，久之，我就喪失了走路的能力。 青年呵!｢人是要自己做的!｣這一句話 ，人人耳管裡也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數，不過大家當作耳邊風過去，如果下深刻的研究工夫，實行自己做了起來，正是極有趣味的人生觀。這師與敵的答案，不過這一句話𥚃面的若干分之若干罷了 。橫直我們將來的人是要活活潑潑做下去的，大家每天破點閒散工夫，把這句話細細嚼一嚼，問問師，察察敵;每天減少一分强敵，便增添一位名師。若是全世的一切我 ，個個自己做起來，就客觀說:｢各盡所能，各取所需。｣就主觀說:｢我盡我能，我取我需。｣世界無論甚麽變動 ，無非彎彎曲曲向着均等的｢盡能｣｢取需｣那條路上討生活。進一程有一程的環象 ，造一種環象有一種進程。這環象不是別的，也只是一個我;我與他是你的環象，我與你又是他的環象，他與你就是我的環象，就要改造我的我，你的我，他的我，我改造我的我，你改造你的我，他改造他的我。各求各的師，各禦各的敵。地球之大，人生之複雜，經不得人家同時分工自己創造起來，甚麽問題都可解决。那些偶像的師，一時間的敵，不必燒紙成灰，也要化秋聲飛去呵!｣ 這篇文章的意思，是用演繹的方式建設起來的，他的意思是:｢只要能夠光復我們本能的，便是我們的師;反是，便是我們的敵。｣，｢能光復我們本能的是我，壓迫我們本能的也是我。｣，｢所以我的師是我，我的敵也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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