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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書堂 |
莫嫌舊學偏新學 |
心遠廬 |
| 不薄今人愛古人 |
文章作法指導 頁: 1.. 2.. 3.. 4.. 5.. 6.. 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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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麽叫做說明文 (二) 我們明白了說明文的範圍及其效用，現在進一步來講說明文的寫法。我以為做說明文所最要注意的，有下列三個要點: 要注意界說 既然是做說明文章，顧名思義，當然要注重題目的解說與闡明。所謂界說，就是確定題目的涵義。如不將題目的涵義加以確定，則這文章的要旨不能明瞭 ; 文章的要旨既不能明瞭，則聽作者千言萬語去旁加說明，也是枉費筆墨。例如作一篇｢國民革命｣的文章 ， 如果你不首先將國家革命加以確定的界說，則讀者知道你所講的國民革命是古代湯王武王相似的革命呢?還是李自成，張獻忠式的革命?還是近代所謂民主政治中的市民階級的革命呢?題義既不清楚 ，則以外的文章自然都是廢話了。所以做說明文的第一步工作，就是注重界說，將題義加以明瞭和嚴格的限制，然後讀者才能一目了然。例如周作人的平民文學: ｢平民文學這四個字，字面上極易誤會，所以我們先得解釋一回，然後再行介紹。 平民的文學正與貴族的文學相反。但這兩樣名詞，也不可十分拘泥。我們說貴族的平民的，並非說這種文學是專做給貴族或平民看，專講貴族或平民的生活 ，或是貴族或平民自己做的 ; 不過說文學精神的區別，指它普通與否，真摯與否的區別。 中國現在成了民國，大家都是公民。從前頭上頂了一個皇帝，那時『率土之濱 ，莫非王臣。』大家都是奴隸，向來沒有貴族平民這名稱階級，雖然大奴隸對於小奴隸，上等社會對於下等社會，大有高下，但根本上原是一樣的東西 。除却當時的境遇不同以外，思想趣味，毫無不同，所以在人物一方面上，分不出甚麽區別。 就形式上說，古文多是貴族的文學，白話多是平民的文學。但這也不盡如此。古文的著作，大抵偏於部分的，修飾的，享樂的，或遊戲的，所以確有貴族文學的性質。至於白話，這幾種現象 ，似乎可以沒有了。但文學上原有兩種分類，白話固然適宜於｢人生藝術派｣的文學，也未嘗不可做｢純藝術派｣的文學 。純藝術派以造成純藝術品為藝術唯一之目的，古文的雕章琢句，自然是最相近，但白話也未嘗不可雕琢，造成一部分的修飾的享樂的遊戲的文學，那便是雖用白話，也仍然是貴族的文學 。譬如古銅鑄的鐘鼎，現在久已不適實用，只能尊重它是古物，收藏起來 ; 我們實用的器具，要用磁的盤碗了。但铜器現在固不適用，磁的也只是作成盤碗的適用。倘如將可以做碗的磁，燒成了二三尺高的五彩花瓶 ; 或做了一座純白的觀世音，那時，我們也只能將他同鐘一樣珍重收藏，欲不能同盤碗一樣適用。因為他雖然是一個藝術品，但是一個純藝術品，不是我們所要求的人生的藝術品。 照此看來，文學的形式上，是不能定出區別的。現在再從內容上說，內容的區別，又是如何?上文說過貴族文學形式上的缺點，是偏部分的，修飾的，享樂的，或遊戲的 ; 這內容上的缺點，也正如此。所以平民文學應該着重與貴族文學相反的地方，是內容充實，就是普遍與真摯兩件事。 第一，平民文學應以普通的文件，寫普遍的思想與事實。我們不必記英雄豪傑的事業，才子佳人的幸福，祗應記載世間普通男女的悲歡成敗。因為英雄豪傑才子佳人，是世上不常見的人 ; 普通的男女是大多數，我們也便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其事更為普遍，也更為切實。我們不必講偏重一面的畸形道德，祇應講說人間交互的實行道德。因為真的美麗，一定普遍，决不偏枯 。天下决無祗有在甲應守，在乙不必守的奇怪道德。所以愚忠愚孝，自不消說，那是世間男人多數最喜歡說的殉節守貞，也不合理，不應提倡。世上既然只有一律平等的人類 ，自然只有一種一律平等的人的道德。第二，平民文學以真摯的文體，記真摯的思想與事實。既不坐在上面，自名為才子佳人 ; 又不立在下風，頌揚英雄豪傑。祗自認是人類中的一個單體，渾在人類中間，人類的事，便也是我們的事。我們說及自己的事，那時心急口忙，祗想表出我的真意實感，自然不暇顧及那些雕章琢句了 。譬如對象表白意見，雖然畧可努力，說得美妙動人，卻總不至於謅成一支小曲，唱的十分好聽，或編成一個笑話，說得鬨堂大笑，卻把演說的本意沒卻了。但既是文學作品 ，自然應有藝術的美。祗須以真為主，美即在其中，這便是人生的藝術派的主張，與以美為主的純藝術派，所以有別。 平民文學的意義，照上文所說，大畧已可明白。還有我所最怕被人誤會的兩件事 ，非加說明不可， — 第一，平民文學决不單是通俗文學。白話的平民文學 比古文原是更為通俗，但並非單以通俗為唯一之目的。因為平民文學，不是專做給平民看的，乃是研究平民生活 — 人的生活 — 的文學。它的目的，並非想將人類的思想趣味，竭力按下，同平民一樣 ; 乃是想將平民的生活提高，得到適當的一個地位。凡是先知或引路人的話，本非全數的人所盡能懂得，所以平民的文學，現在也必個個｢田夫野老｣都可領會 。近來有許多人反對白話，說這總非田夫野老所能了解，不如仍用古文。現在請問，田夫野老大半不懂得植物學的，倘說因為他們不懂，所以要費心力，去啓發他。正同植物學應用在農業藥物上一樣 ，文學也須應用在人生上。倘若怕與他們現狀不合，一味想遷就，那時植物學者只好照本草綱目講點玉蜀黍性寒，何首烏性温，給他們聽，文人也只好編幾部封鬼傳，八俠五義給他們看 ，還講甚麽我的科學觀，文學觀呢? 第二，平民文學决不是慈善主義的文學。在現在平民時代，所有的人都只應守自立與互助那種道德，沒有甚麽慈善。慈善這句話，乃是富貴對貧賤人所說，正同皇帝的行仁政一樣，是種極侮辱人類的話。平民文學所說，是在研究全體的人的生活，如何能夠改進到正當的方向，决不是說施粥施棉衣的事。平民的文學者，見了一個乞丐，决不是單給他一個銅子，便安心走過 ; 捉住一個賊，也不是單給他一元鈔票放了，便安心睡下。他照常未必給一個銅子或一元鈔票，但他有他心裡的苦悶，來對付他或為非的同類的人。他所注意的，不單是這一缺一個銅子或一元鈔票的事，乃是對於他自己的，與共同的人類的命運。他們用一個銅子或一元鈔票贖得心的苦悶的人，已經錯了 ; 他們用一個銅子或一元鈔票買得心的快樂的人，更是不足道了。偽善的慈善主義，根本裡全藏着傲慢與私利，與平民文學的精神，絕對不能相稱，所以也非排除不可。 在中國文學中，想得到上文所說理想的平民文學，原極為難。因為中國所謂文學的東西，無一不是古文。被擠在文學外面的章回小說幾十種，雖是白話，卻都做着遊戲的誇張的分子，也夠不上這資格。祗有紅樓夢要算最好，這書雖然被一班無聊文人學壞，成了玉梨魂派的配本，但本來仍然是好。因為他能寫出中國家庭中的喜劇悲劇，到了現在，情形依舊不改，所以耐人研究。在近時著作中，舉不出甚麽東西，還只是希望將來的努力，能翻譯出幾種有價值有生命的文學作品。｣ 這是一個極好的例子。它在積極方面說明了甚麼是平民文學，又在消極方面說明了甚麼不是平民文學，給讀者以一個極明瞭而不會誤解的平民文學的釋義。並由這篇文章告訴了我們一些下界說的法例:第一，要說明其特性。即是說這事物與同類的別種事物不同的地方。如上文所說｢平民文學應以普通的文體寫普通的思想與事實｣及｢平民文學應以真摯的的文體，記真摯的思想與事實｣這全是說明平民文學與別種文學不同的特性。第二，應指出其對稱的事物來比較說明。單從事物的本身去直說，往往難於明瞭。若將其對稱的事物舉出來對照的說，則極易明白。與上文拿貴族文學來與平民文學比較，自使我們對於平民文學多一層了解。第三，舉實例來證明。事物的界說，多抽象的理論的說明，思想感受力遲鈍的人往往不易了解，這就靠具體的例子來說明了。如上文在說明甚麼是平民文學以後，就舉出紅樓夢來作實例，這也是使界說益加明瞭之一法。 甚麽叫做說明文 (三) 注意分類及條理 界說是說明題目的內包，分類是指出題目的外延。分類的最大目的，便是使文章條理化。本來，任何文章都應注重條理，這在前面已詳細說過的。但在說明文，卻以條理為特別重要。沒有條理 ，當然說不明白，便失卻說明文的効力了。大凡文學的方法可分為三類: 收集材料的方法 中國的文學，大病在於缺少材料。那些古文家，除了墓誌，壽序，家傳之外，幾乎沒有一亳材料。至於近人的詩詞，更沒有材料可說了。近人的小說材料，只有三種: 一種是官場，一種是不官不宦，非妓而妓的中等社會，除此以外，別無材料。最下流的，竟至登告白徵求這種村料。為小說 竟預登告白徵求材料，便是宣告文學家破產的鐵證。我以為將來的文學家收集材料的方法，約如下: (甲) 推廣材料的區域 — 官場，妓院與齷齪社會三個區域决不夠採用。即如今日的貧民社會，如工廠之男女工人，人力車夫，內地農家，各處大負販及小商店舖，一切痛苦情形，卻不曾在文學上佔一位置 。並且今日新舊文明相接觸。一切家庭慘變，婚姻痛苦，女子之位置，教育之不適宜..........種種問題，都可供文學的材料。 (乙) 注重實際的觀察和個人的經驗 — 現今文人的材料大都是關了門虛造出來的，或是間接又間接的得來的，因此我們讀這種小說，總覺得浮泛敷衍，不痛不癢的，沒有一毫精采。真正文學家的材料大概都有｢實地的理察和個人自己的經驗｣做底子 。不能作實地的觀察，便不能做文學家;全沒有個人的經驗，也不能做文學家。 (丙) 要用周密的理想作觀察經驗的補助 — 實地的觀察和個人的經驗固然是極重要，但是也不能全靠這兩件。例如施耐庵若單靠觀察和經驗，决不能做出一部水滸傳。個人的觀察和經驗究竟有限。所以必須有 活潑精細的理想，把觀察經驗的材料，一一的體會出來，一一的整理如式，一一的組織完全;從已知的推想到未來的，從經驗過的推想到不會經驗過的，從可觀察的推想到不可觀察的 。這才是文學家的本領。 結構的方法 有了材料，第二步須要講究結構。結構是個名詞，內中所包甚廣，簡單說來，可分剪裁和佈局兩步 (甲) 剪裁 — 有了材料，先要剪裁。譬如做衣服，先要 看那塊料可做袍子，那塊料可做背心。估計完了，方可下剪。文學家的材料也要如此辦理。先須看這些材料該用做小詩呢，還是做長歌?該用做短篇小說呢，還是做章回小說呢?該用做小說呢 ，還是做戲本呢?籌劃完了，方才可以剪下那些可用的材料，去掉那些不中用的材料;方可以决定做甚麽體裁的文字。 (乙) 佈局 — 體裁完了，可以講佈局。有剪裁，方可决定｢做甚麽｣;有佈局，方可决定｢怎樣做｣。材料剪定了 ，須要等籌算怎樣做去始能把材料用得最得當又最有效力。例如唐朝天寶時代的兵禍，百姓的痛苦，都是材料。這些材料到了杜甫的手裡便成了詩料。如今且舉他的《石壕吏》一篇，作佈局的例: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踰牆走，老婦出看門。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孫有母未去，出入無完裙。（一云：孫母未便出，見吏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古詩 上山採蘼蕪，下山遇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疋，織素五丈餘。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甚麽叫做說明文 (四) 描寫的方法
佈局定了，方才可講描寫的方法。描寫的方法千頭萬緒，大要不出四條。
(甲) 寫人
寫人要舉動，口氣，身份，才性......都要有個性的區別......。寫景要一喧，一靜，一石，一山，一雲，一鳥......也都要有個性的區別......。寫事要綫索分明，頭緒清楚，近情近理，亦正亦奇。寫情要真，要精，要細膩婉轉，要淋漓盡致。 — 有時須用境寫人，用情寫人，用事寫人;有時須用人寫境，用事寫境......。這裏面千變萬化，一言難盡。
分類列條當然是越細密越好，但也須注意前後的聯絡與統一，要能很有次序的一層推進一層。如這篇講文學的方法，先講收集材料，次講結構，後講描寫，每一段又分細目，次序井然。這實在是最有條理的說明文。
要注意有風趣
說明文是偏於理知的，尤其是說理的說明文，讀下去真容易叫人頭痛。如教科書就决不會有人愛讀的。為補救說明文的枯燥無味，應特別注意使其有風趣。中國的文章向來就很少有風趣的，他們以風趣詼諧為輕薄。這實是大謬。我們須知，要所做的文章發生力量，第一就要使人喜歡讀。只要作者的態度是嚴肅的，在文章裡面帶點風趣，不但無損於文章的莊重與價值，反能增加文章的力量。現代善做白話文的，只有吳稚暉和周樹人以風趣見長，他倆的文章也最受讀者歡迎。我們要多讀他倆的作品。下面我們再來談談論辯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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