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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文章怎樣才能做得好? 本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字，就是這個國家民族文化學術的主要工具，也是精神交通的利器。我們學習國文最少有兩個目的，一是培養閱讀能力和作好文章。二是幫助認識真理和啟發思想情感。這兩個目的從小便要培養起來。我們不必誇張文章是甚麼經國大業，但為了在社會上生活而應付工作，都有學習學好的需要。

要作出偉大而傑出的文章，雖不是人人都能達到。但以基本意義來說，文章是一種表情達意的工具，我們要做到能表情達意的文章，是可以從努力學習而得到的。我以為學習作文，一定要依據法則來鍛鍊，進步才會迅速，收效會比較大。學習作文的許多法則，並不是甚麽奧秘，也不是精微妙法。我們循着這些規矩來學習，容易把文章練得合格而通順，不致走錯方向，空費精力與時間。

文章作法指導    選題

        文章決不是一搖筆就可以寫出來的，不要相信古人作文甚麼不假思索，揮筆立就。在作文之前，必須有充分的準備工作。
選題，任何式樣的文章，都必須有一個題目，從前的詩人雖有所謂無題詩，結果還是用無題兩字作了題目。題目是一篇文章的主腦，是不能忽視的。學習作文的時候，選題更是一個切要的問題。
初學者要多做小題目，少做大題目。廣大的題目，方面既寬，內容自然複雜，初學者不易發揮。如果大題小做，一定漏洞百出，毫不精采。例如寫一篇挽救時局的政論，只有寥寥數百字，很難把大道理發揮出來。大題目一定要大做，適宜專家著述，初學作文的人，不宜去作這種廣大無邊的題目。對初學者而言，範圍越小，較容易發揮，才能使文章細密周詳。

        初學者要多做切合實際的題目，如題目過於空泛，做出來的文章，就會空洞無物，不能駕馭。初學寫作者看不清題目的範圍，不知從何處着筆，最易流於說空話，做不出好文章來。太抽象的議題，也難切合實際。最好先學習多取些自己經驗過的生活事實，例如學校生活，旅行，親自目見耳聞的事件，都可選作題目，既有切實具體的內容可寫，又可自由發表感想，是最好的訓練描寫事物的技巧，對作文的練習最適宜。

        題目要選擇內容具發揮性的，做文章的目的，本來是要發揮題意。如果題意太簡單，即使是文章能手，也無從發揮。像讀書宜勤，戒煙戒酒，鴉片必須禁止這類題目，雖也可發揮，但終究是順題說話，我們不能說讀書不宜勤，，鴉片不必禁止，所以是題目中的下選。我們要選擇能多方面，正反都能討論的題目，來發揮作者的思想，這樣即使是長篇大論，也不會顯得呆滯。這樣來練習思考，比較容易進步。

        擇題一定要關切文章。作文章，慣例必先有題目，所以兩者必須互相關聯。有時，也有先做文章，然後再擬題目的，這說明兩者必須符合。使人看了題目，就知道你要說甚麽了。題目立得好，對讀者的吸引力也會加強。題目是文章的招牌，一篇出色的文章，如配上一個不相稱的題目，就會遜色。都德的"最後一課"，徐志摩的"泰山日出"，這兩篇文章，題和文關聊密切，我們找不到更好的題目來代替了。我們擬題也不妨活動一點，議論文的題目，取其題意明顯，文藝文的題目，不妨美化一點。

文章作法指導   立意

        有了題目，還要立意。同樣一個題目，可以做出各式各樣的文章，也可以做出完全相反的文章，這就是立意不同的緣故。一個題目往往有許多意見可以發揮。因此，我們在作文之前，必須立定一個主意。比如一艘船，必須有一個舵，那麼，船就是題目，舵就是立意，立意好，方向不會走錯。如果立意不好，即使你修辭本領如何高，文章寫得如何通順，那你這篇文章，還是沒有價值的。要文章有價值，必須立意正確，?沒有立意平庸而做出好的文章來。有名的傑作，他的立意一定是高人一等，才能為人稱頌，流傳不朽，不僅是文字的優美而已。那末怎樣的立意才算是健全而高明呢:
簡單來說，就是發揮作者正確的思想，對事物的真實性加以闡述，先不必要求修辭的優美。以上是先決條件，下面再談談其他技術問題。

        1) 立意不可模稜不清，我們寫文章，主要是表情達意，如立意模稜，意思就會表達不清楚。不會寫作的人，喜歡東拉西扯，顯示他會寫文章，其實這些東拉西扯的?述，都是模稜含糊。自己的意思都料理不清，又怎能好好的表白出來，文章又怎能通順。

        2) 立意不可好奇立異，雖然寫文章有時也以出奇制勝，推陳出新為貴，但並不是凡是新奇都是好的對的。如果只顧趨新立異，根本就談不到立意。

        3) 立意必須先認清事物的真相，有人喜歡作反面文章，你說這樣，他說那樣，你說不是，他說是，以表示他別具一格，與眾不同，這也是錯的。如果不講事實，專門反對別人，那就變成強詞奪理，失卻了作文章的真正意義。這是不足為法的，學者要注意。

        4) 立意要適合時代環境，世上一切事物不斷進步。文章代表一個人的思想，不但要跟着代前進，而且要站在時代的尖端，來推動社會一切。科學已發展到人做衛星，月球火箭，太空人，你如果再去談君主立憲等陳腔舊調，豈不是被時代拋離幾千萬里，誰會拜讀你的大作呢。我們要把握現代社會的事物來立意置論，才能夠配合時代。再進一步說，我們更不要為時代所囿，隨波逐流，人云亦云，而且要發展自己的思想，突破環境，與時代競爭。

文章作法指導取材

選題，立意之後，跟着就要取材。就像做衣服，有了工具，設計好款式，接着便是選購適當材料。我們不可以用夏裝的衣料來做冬天的棉衣，用棉衣的衣料來做夏裝，雖然手工，款式一流，可是用料不對，總是一件不為人歡迎的衣服。寫文章也是一樣，如果題和材不符合，牛頭不對馬嘴，同樣是一篇不受人歡迎的作品。例如我們寫一篇關於殖民地政策不公平的文章，這樣的材料，必須到被殖民者的國家去找，找來的材料才不會有問題。由此可見，取材是不能隨便的，要從實際生活中去求取。譬如，你要寫一篇泰國風光，一定要到泰國考察一番，又如你要寫理論文章，發揮你的意見，那你對於所要理論的問題，必須下過一番研究功夫，和事實印證無誤，才可以去寫，絕不能靠推斷和想像所取來的材料來寫文章。

取材要充實，有充實的材料，文章的內容才能組織得健全。我們所要研究的，是怎樣能夠使材料充實，材料來源怎樣，上面我們說過，不能拿冬天的衣料來縫製夏裝。必須根據意題，擬定一個大綱，依照這個大綱去選找材料。這樣所得的材料，才適合你所需要寫的文章。如果你想寫一篇泰國風光，你可以先列出下例的大綱: 遊泰國的動機，同遊的人數和同遊人的關係，踏上旅程的情形，到達目的地的情况，旅程的安排，沿途的見聞，名勝的記述，風景的描寫，風俗考察，結論遊歷後的感想。照上面所列的大綱，決不會違背題意。你如果有寫作經驗的話，當然也可以延伸一點題外方面的敘述，但留意要用得得體。

怎樣的材料才算好呢? 總括一句話，要真實。如果材料不夠真實性，做出來的文章，也是空虛的，變成無病呻吟了。尤其是寫有歷史性的文章，研究要徹底，安排要詳實，批評是提出事實來証明，那才會有價值。決不可馬虎，牽强附會。所以無論是引用一句成語，一個地名，一個典故，一篇文字，都要仔細查證，方可引用。
我們也許看到很多名家的文章，他們所寫的內容，看上去好像和題目並沒有甚麽關係。但事實並非如此，這因為初學者還看不懂的緣故。寫出這類文章的人，他們的學問大都是很淵博，見聞也廣，寫作經驗也到了精湛地步。所以能夠借題發揮，借這一個題目，來理論別一件事情，初學者是辦不到的。所以我們還是先取確確實實切合題目的材料，來練習作文，按步就班，循序漸進，才可避免出錯。

文章作法指導佈局

文章的佈局，一個很重要而值得研究的問題。材料是散漫的，零碎的。文章是整篇的，經過組織的。要把散漫的材料，剪裁成有組織的文章，這就叫佈局。文章的佈局，好像做房子一樣，必先繪圖，圖樣如繪得好，所做的房子一定美麗大方，否則會不雅觀，糟榻了材料。文章的佈局是一種技巧，又好像裁剪衣服一樣，同樣的衣料，給技術高明的師傅去剪裁，會式樣美觀而適合身段，給平庸的師傅去剪裁，就達不到這效果。文章的佈局也如是，而且比剪裁更複雜。佈局好壞，就是文章的優劣。
佈局有沒有好方法，很難定論。因為現代的文章，不從前的八股文，有一定的格式。時代不同，一切已進步。那麽有沒有新的佈局方法呢?可以說沒有固定的方法。佈局的花樣很多，全在寫作者的靈活運用。只能在這裏談談幾個佈局要注意的意見。

1) 佈局應該有次序。將材料層次分明地安排下去，文章才會顯得清晰和通順。材料的排列有三個標準，第一是空間次序，第二是時間次序，第三是事件次序。第一個空間次序的排列，如果做一篇山遊記，要依照旅行的秩序，先寫山麓，再寫半山，最後才寫到山頂。如果是一篇旅行記，必須先叙出發點，然後依照經過的旅程，一節節寫下去，最後叙到目的地。這種以空間為次序的文章，不能顛倒排列的。第二是以時間為次序的;如果寫一篇自傳，那末，一定要從自己的童年說起，然後談到學習生活。這種以時間為次序的的文章，也和上面一樣，是不容顛倒的。

2) 組織要有系統。把材料排列成次序，是佈局的初步工作。把材料系統地組織得有條有理，章，段，節，目等要分明，可分可合。作者如果熟習這樣組織材料，則材料越多越好，文章內容也自然豐富。如果不懂得組織材料的方法，材料一多，反會顯得散漫，組合不攏。組織的方法先要注意層次，分為幾個大意，再安排細節。
3) 儘管是排列次序，有系統地組織，還不算是佈局的上品。理想的佈局，要能出奇制勝，不落常套，即所謂藝術的結構，美化而不逾規矩。呆板的格局，會使讀者討厭，美化的格局給讀者有美的感覺。這樣帶有技巧性的佈局，須作者匠心獨運，沒有固定方法，主要是多讀前人名作和多練習寫作。

文章作法指導     用字

        有很多作者對用字很不注意，以為用字是小節，無關大旨，因此隨便，這種態度是完全不對的。[字]是組成文章的原子，正是人體中的細胞一樣。細胞有病，身體即不會健康，用字不當，文章自然有病。前人作文，對用字很考究，往往因一字不妥，沉思終日，這雖過於重視用字的技巧，由此可知用字的重要。

         1) 不可專用僻字，中國字多至四五萬個，而平常用的不過幾千，其餘的都是僻字。這種生僻的字，除非找不出適當的字來代替外，切不可輕用。文字本來是傳達思想的工具，如文章中僻字多，讀者不認得，就失去文章的效用。

2) 注意錯別字，中國字有很多音同義異，或音異義同的，也有同音假借的，這一類字必須仔細分別，研究清楚之後，才可使用。否則文章雖好，還是會因一字之誤，使文章失色，甚至被人譏笑。

3) 用字要確切，否則所組成的句子，也會發生語病，甚至不通。我們不能說鳥在空中跑，魚在水裏走，前人講究鍊字，也就是為了用字確切。因為每一個意思所能代表的文字往往很多，而最確切的只有一個，這就憑作者來選擇了。用字當要求美觀，有音節，又傳神，但不可忽畧確切。錘錬過甚，偏重形式，也是不好的，宜確切和自然兼顧。以"看"，"觀"，"閱"三個字為例，意義是一樣的，用起來就有分別了。譬如看戲，不能用閱戲，閱兵不能寫成看兵，觀兵，這就不通了。這種字義本來相同，但因前人一直沿用習慣了，一旦把它更改，便有生硬感覺，初學者務必要注意。

助語字的用得適當不適當，對句子的意義變化也很大。從前的人用[之，乎，者，也]，實行語體文以後，現在用[的，呢，了，嗎]。助語字顧名思義是幫助語氣，同樣一句說話，因助字不同而使得語氣也不同。要把文章做得有生氣和傳神，必須把助字用得適當。初學寫作的人最喜歡用[的，呢，了，嗎]等字，用得太多也和文言文滿紙[之，乎，者，也]一樣令人讀來生厭。用得適當，有助文章活潑，用得不適當，會使文章軟弱無力，而且讀起來不暢順。特別是介詞，接續詞和感歎詞，要格外留意。

文章作法指導造句

把一個個獨立的字連綴起來，組成一個完全的意思，就稱做句子。句子做得好，整篇文章才會通順。初學者往往歡喜做冗長的句子，這會阻礙文章的活潑。
要學會做句，先要懂得文法，懂得了文法上的一切構造的規律，則做句决不會有重大的錯誤。不過，文法只是說明詞句的法則，而不能指示做句的技巧。做句是可以使用充分技巧的。同樣一個意思，善於做句者可以做成一個很美麗流暢的句子，不善於做句者也許要做成一個極呆板而無生氣的句子，下面幾點應該注意。

        一) 文章前後矛盾是作文的大忌。若一個句子內，語意自相矛盾，更加要不得。初學作文的人，不合理的句子往往很多，這是沒有仔細思索的緣故。例如:

        1. 他的病也許一定要死。
        2. 求學與立業，是青年唯一的責任。
        3. 這件事真出人意表之外。

        隨意看來，這三個句子似乎都是合理，實則都有予盾。"也許"是"或者"的意思，既說"也許"，就不能說"一定"，兩詞並用就產生了矛盾。"求學與立業"是兩件事，是兩種責任，說成"唯一"也是不通。"出人意表"就是意外，"意表之外"，就是說意外之外，當然不通。改為"意料之外"，就明白了。我們日常說話，做文章，往往語病很多，下筆時多留神，多思考，就可減少寫出不合理的句子來。要糾正這些錯誤，作者須時刻小心。

        二) 句子要造得簡明，不可冗長累贅。譬如以下的句子:

        1. 父親在他自己的房子裡看書，又在他自己房子裡寫字。
        2. 他一個人獨自在湖的旁邊走來走去。
        3. 我的房子裡的書桌上的瓶子裡插着幾朵鮮艷的花。

        這三個句雖然都通順，但嫌冗贅重複，至少每句可以縮短三分之一，改為較簡明的句子如下:

        1. 父親在他的房裡看書寫字。
        2. 他獨自在湖邊徘徊。
        3. 我書桌上的瓶裡插着幾朵鮮花。

       三)句子流暢不流暢，是文章好壞的一個關鍵。流暢的句子，能使讀的人感覺暢快，文章才發生效力。如果句子奧僻艱澀，讀者一定不會看完你的文章，那麽，這篇文章就失去效用。要做到句子流暢，第一要少用古典和生僻字，多用習慣語和流行的語言。第二要注重音節。第三不可多用過長或過短的句子。過長的句子意思會重複，過短的句子意思會不盡，總之，要約量運用。
　

文章作法指導     組段

        文章是由許多句子組合起來的，在句子和文章的中間，還有段的劃分。最簡短的文章，也僅僅只有一段的，通常的文章，則二三段，四五段不等。至於長篇的文章，又分為若干大段和若干小段。
文章所以要分段，是因為每篇文章一定含有許多意思，每一個意思，必須用許多句子來表示，這些同屬一個意思的句羣，就叫做段。文章如不用段來統率，全篇的句子散漫，修辭就不分明了。
段的範圍，沒有長短的限制，我以為小段二三句可以，大段延展至百數十句也可以的。段的組成，必須具備下列幾個要點:

        1. 段是文章的一部份，不能對整篇文章宣佈獨立的，其中的意思，當然也不能離開文章的主旨。段也就是一部份句子的司令官，仍然要有一個獨立的中心意思，這一段的句子才能有所依附，才能成為一個完善而健全的段。

        2. 段建立了一個中心意思之後，那末這一段的句子，就得表現這個中心意思，一句接着一句，語氣要一貫，首尾銜接。和其他各段，也要取得聯絡，始能成為一篇完整的文章。

        3. 段是文章的重要部份，段中的意思，務須盡情發揮，使其明瞭，只要有話可說，即使是一個小小意思，不妨寫成很長的一段。同時要注意意思的輕重，如果意思重要，篇幅要佔得長一點，發揮意見要深入透闢，文章才會動人。
　

文章作法指導      完篇

        由許多段組合起來，便完成一篇文章。段的組合方法，我們在前面的佈局裡已經約畧談過。不過這種組合方法只是就材料加以剪裁佈置，是一個粗畧的模型。當作者執筆寫作以後，常常因為意思的增刪，行文的便利，需將這個模型臨時加以修改的，這就要憑作者的靈活運用，所以，前面說的方法，並不是一成一變的。由段組成篇，我還有幾點意見:

       1) 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好的開端，寫文章也是一樣。這正如一個人的外表，雖穿了很華貴的衣服，如不修飾，不清潔，也引不起人們的好感，文章如果開頭寫得不好，後面雖然精彩，也還是不能令人滿意。所以這第一個給與讀者的好印象，就必須特別注意。

      2) 前面我們所講的分段，是說明怎樣把句子組合起來，這裡我還要補充一點意見;是說明怎樣把文章分為若干段。一篇文章，主旨只有一個，但隸屬於這個主旨，一定有許多意思，用每個意思做中心，即可組成一段。即是說，一篇文章有多少意思就應該分為多少段。分段的次序，要依照事理的自然秩序，或時間的順序，空間的位置，不可任意顛倒，致失段和段的聯絡。

      3) 文章的結束，和開端一樣的重要。寫文章一定要能引人入勝，使讀者越看興趣越濃，雖然看到結束，覺得還有餘味，那才是好文章。有些人寫文章，往往開頭聚精會神，越到後來越馬虎，這是要不得的，必須始終一貫，把末段好好的結束，才是好文章。

      4) 標點的使用，也很重要，因為它是表示文句的語氣和明確文句的意義的。同樣一句話，用錯了標點，意義就會不同。例如(小白兔死了!)與(小白兔死了?)二句的意思就不同;又如(我愛你的態度大方)與(我愛，你的態度大方)意思更不同了。因標點的不同，還可以使同樣一句話，意思完全不同或相反，如(落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與((落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今天真好晦氣，全無財帛進門。)和(今天真好，晦氣全無，財帛進門。)從上面的舉例來看，可以知道標點的重要，作者不可大意。

文章作法指導    文章的要素

        我們前面所講的，只是用字，造句，組段等等的次序和說明完成一篇文章的基本技術，還沒有談到作文最重要的一點 - 文章的要素。文章如果衹有美麗的修辭而沒有真實的情感，决不是一篇好文章。這正如一個人衹有外表的華麗而沒有內在的美德，同樣不為人所欽佩一樣。好文章的要素，起碼要具備下列幾個條件。

        一) 做文章的目的，是把自己要說的話表達出來。說話一定要真實，做文章也是這樣，這是肯定的道理。所以，文章的要素，是要求真實。沒有實感，就不會產生出好文章。作者如果心中沒有"白髮三千丈，緣愁似箇長"的感觸，就不可以寫出這樣的詩句;如果作者沒有兄弟傷亡異域的愴懷，就不該去做"舍弟江南歿，家兄塞北亡"的哀吟。凡是好作品，决沒有不基於實感的。李白的"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霜"，劉希夷的"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杜甫的"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范仲淹的"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李清照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這些詩詞雖都不是寫的事實，都是基於作者的實感而發的，我們只覺得作者說得真摯懇切，全不覺得虛渺誇張，所以有價值。原來在實感的世界裡，一切都是真實的。讀者要認識真實和事實是兩個問題，不可混在一起。事物是屬於事實的，情感是屬於真實的。

        二) 我們做文章雖然不必完全遵從唯美主義者的主張，但求美也是文章要素之一，這是不能否認的。先有健全的思想感情，然後再從修辭上去用功夫，使得優美的文字和豐富的情感融合起來，那末，這篇文章一定美觀動人。如果沒有豐富的情感，决產生不出動人的詞藻，也决寫不出有生命的作品。3) 寫文章的態度問題，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簡單的說，先要弄清楚下面幾個問題:

        1. 為甚要寫這篇文章 ? 目的。
        2. 在文章裏我要說些甚麽? 思想感情表達(題義)。
        3. 誰在寫文章 ? 作者的地位。
        4. 在甚麽地方寫這篇文章 ? 範圍。
        5. 在甚麼時候寫這篇文章 ? 時代背景。
        6. 這文章怎樣寫 ? 方法。

        認清了上面的六個問題，可以說寫文章的態度已經確立，那麼你的文章雖不十分好，也就不會太壞了，夏丏尊先生對於作文的態度上有很詳細的叙述，現在我抄錄在後面，以供讀者參考。

        1) 為甚麽要做這篇文章?這就是所以要做這文的目的，例如:這文作了給人家看呢，還是自己記着備忘的?是作了為勸化人呢，還是想作了使人了解自己的意見，或和人辯論的，是但求實用呢，還是想使人見了愉快感到趣味的?是試驗的答案呢，還是普通的論文?諸如此類，目的可各式各樣，因為目的不同，作法當然不能一律。普通論文中很細密的文字，當作試驗的答案，就冗瑣討厭了。見了使人感得趣味快樂的美文，用之於用，就覺得不便了。周子的(愛蓮說)，拿到植物學中去當關於說明(蓮)的一節，學生就要莫明其妙了。所取的題目雖同，文字依目的而異，認定了目的，依了目的下筆，才能大體不誤。

        2) 在這文中所要說的是甚麽?這是普通所謂題義，就是文章的中心思想。作文能把持中心思想，自然不會有題外之文。例如主張在男女同校的文字中，斷用不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等類的廢話。在記述風災的文字中，斷不許有颶風發生的原因底科學的解釋。有一次入學試驗，我出了一個作文題"元旦"，有一個受試者開端說甚"元旦就是正月一日，人民於此日大家休息遊玩....."等類的話，中間畧述社會歡樂情形，結末又說:"不知國之將亡.....凡我血氣青年快從今日元旦覺悟....."等，這是完全忘了題義的例。

        3) 誰在做這文?這是作者的地位問題，也就是作者與讀者的關係問題。再換句話說，就是要問以何種資格向人說話。例如:現在大家同在一個學校裡，假定這學校還沒有高級中學，而大家都希望添辦起來，將此希望的意思，大家作一篇文字，教師底文字與學生底文字，是應該不同。校長如果也作一篇文字，與教師學生的亦不同的。一般社會上的人，如果也提出文字來，更加各各不同。要點原是一致，而說話的態度，方法等等，卻都不能不異的。同樣，子對於父，和父對於子不同，對一般人和對朋友不同，同是朋友之中，對新交又和對舊交不同。記得有一個笑話，有一學生寫給他父親的信中言兒:"我錢已用完，你快給我寄十元來 - 勿誤 -"父親見信大怒，這就是誤認了地位的毛病。

        4) 在甚麼地方做這文?作這文的所在地，也有認清的必要，或在鄉村，或在都會，或在集會(如演說)，或在外國，因了地方不同，態度也自須有異。例如在集會中，應採眼前人人皆知的材料，在鄉村，要採現成的事項。在國外，應用外國語，在國內應用本國語(除不得已須用外國原語者外。)。我們的 father，你的 wife 之類，是怪難看難聽的。

        5) 在甚麼時候做這文?這是自己底時代觀念，須認得清的。作這文在前清還是在辛亥革命以後?這雖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實際上還有人沒了解。現在嘆氣早已用 (唉)音了，有許多人還一定要用(鳴呼)，(嗟乎)，明明是(總統)偏偏叫(元首)，明明是督軍，卻自稱疆吏。往年黎元洪的電報，甚至於使人不懂，這不是時代錯誤是甚麽?

        6) 怎樣做這文?上面的五種態度都認清了，然後再想做文的方法。用普通文體呢?還是用詩歌體?簡單好呢?還是詳細好?直說呢?還是婉說?開端怎樣說?結末怎樣說?先說大旨，後說理由呢，還是先說事實，後加斷定?怎樣才能使我的本旨顯明?怎樣才能免掉別人的反駁?關於此種等等，都須自己打算和研究。以上六種，我以為是作文時所必須認清的態度，雖然很平凡，但卻必須知道，把它連結起來，就只是下面的一句話:"誰對了誰，為了甚麼，在甚麼地方，甚麼時候，用了甚麼方法，說甚麼話"如果所作的文字，依照這裡面的各項檢查起來，都沒有毛病可指，那就是好文章，至少不會成壞文字了....." (夏丏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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